苏碧容遣丫环来采菊院时,玺珠正捧着热茶在吃糕点,丫环施了礼数后说:“二小姐,夫人喊您过去一趟
“好,就来
闻言是姐姐传唤,赶紧把手里剩余的糕点塞进嘴里,鼓鼓囊囊再喝口茶下去。玺珠来时,元碧容正在泡茶洗净瓷盏,袅袅茶香颇为香甜。
“姐玺珠跨进屋子,凑近闻闻茶香,笑着说:“普洱呀,太苦
“你自然吃不得苦,便另泡了杯蜜饯茶,尝尝碧容摇头笑着将一旁方才泡开的茶盏端过去,玺珠咧嘴笑着接过,揭开茶盖喝一口,果真又甜又香。
等一壶茶见底,玺珠才想起要事来,好奇道:“姐,你找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喝茶吧
元碧容摇头,朝着身后的丫环点了点头,便见丫环会意绕进里屋,捧着一只红木檀香锦盒出来。锦盒里是只累金点凤臂钏,凤尾有细小翡翠镶嵌,羽毛镂空雕刻,似腾空在臂钏上,栩栩如生。
玺珠记得,这是当年晏城手艺上乘的巧匠所做,全天下只有两只。
一只在当今盛宠的燕贵妃那,一只做了元碧容的嫁妆,很是珍贵。
元碧容将锦盒放置在她面前,柔声道:“这个待会你给宋姑娘拿去,尽管赔个不是
“为什么?”
玺珠惊讶,像是踩到尾巴一下子跳起来。
“宋姑娘到底是客人,前些天的事,终归你有些不像话元碧容知道她毛躁,便解释下来。宋家把清妤送来冷香阁小住,表面上是世交委托,真实的意图,她很是明白。
玺珠天性简单,完全想不到那些方面,死活觉得长姐还在觉得那天都是她的不是,气得甩袖固执道:“这是姐姐的嫁妆,平白送给那个坏女人,我不去!”
“宋家和冷香阁有深厚的羁绊,江南一带若非宋家帮忙料理事务,你姐夫也会忙不过来元碧容说这些利害关系给她听,嗓音也有些提高。
可玺珠压根就不想知道这些,她觉得宋清妤就是不配拿姐姐的东西,更何况她暗地里瞧见过很多次,阁主偶尔会在宋清妤的屋子里逗留。
原先只觉得,阁主生得冷又对长姐极好,只是礼数上去照顾宋清妤生活不便。
如今得知宋清妤的性子,自然觉得不会这样简单。
“不去,我若真去瞧见那张脸,怕克制不住自己会去揍她一顿!”玺珠沉气,俞想俞觉得胸闷。这话真是不假,若是当真去指不定会又闹出乱子来。
元碧容显然被气到,捂着胸口:“你……!”
话未说完就咳起来,一声重过一声,错觉就要把五脏六腑全数咳出来。丫环惊慌上前搀扶住她发软身子,玺珠转身只见她拿着绢帕捂住嘴巴,咳地脸颊生红。
只得妥协,慌着手脚答应:“好好,我去,我这就去!”
说罢,拿起桌上的锦盒抱进怀里,跑出屋子。
算了,既然这样,索性去看看二丫,记得云川前天和她说过,二丫被安排在宋清妤那做了奉茶丫环。
拐进小院,还未进园就听到一阵响亮碎瓷声。
春桃正在责骂底下丫环:“臭哑巴,我家小姐收留你当个奉茶的丫头,你就该千恩万谢了!”
哑巴?奉茶丫头?
难道!
玺珠一惊,闯进去恰好瞧见春桃扬手落下,一巴掌重重扇在跪地丫环的脸上。那丫环原地没动,只是瑟缩着身子,磕头。
春桃觉得嫌弃,又要一手打下。
“住手!”玺珠跑过去喝止,春桃见来人是她,斜眼零碎屈了屈膝。
匍匐在地的丫头抬眼,见是玺珠微皱眉,须臾想到是酒寮里的小公子,笑着去拉她裙摆。春桃见状,抬脚就往二丫肩头踹。
二丫没防备,咚一下往后仰倒,模样滑稽。
“没规矩,主人家的身子岂是你能随意触碰的!”春桃凶悍,言语倒有些正主的架势,全然将玺珠当成空气瞧。
玺珠一怒,赶紧去抱二丫起身,扬声道:“把你家主子请出来,我要问问,二丫做错什么要跪着还得挨下人的耳光?”
“这贱丫头,端个水泼了小姐一身……”
“我是让你家主人回话,你插什么嘴?还是说,你才是这里的主人?”玺珠冷笑,睁着杏目瞪过去,言语讽刺。
春桃有些语塞,垂头:“小姐在午睡,元二小姐有话告诉奴才,就好
“我不和狗讲话的玺珠挑眉。
“元二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春桃显然觉得受辱,气得发抖,只因身份关系不然早想扑上去扇她一耳光。可冷香阁,到底不是宋家。
玺珠觉得她问的好!
一面捂住嘴巴,一面惊诧:“呀,你方才打骂二丫时好凶,我突然记起醉香楼福姐养的阿旺,也是这个模样,一时就闪了眼,把你们误以为一类了
话落,抿唇想了一会,又道:“福姐是醉香楼红牌,所以阿旺沾了主人光特别凶,后来咬伤了客人,老鸨才命人毒死了它
春桃一张脸由红变白,险些要哭出来。
好在宋清妤缓步挪出屋子,听着玺珠一番话,不禁冷哼:“二小姐指桑骂槐的本事,倒是见长
“没有啊,我说的故事,是真的玺珠笑,瞧着她一脸娇弱的面孔被煞到,十分爽快。宋清妤冷眼扫过一地的碎瓷,复又瞧着被玺珠拦在身后的二丫,启唇道:“还不去沏茶?”
二丫哆嗦一子,点头要走,被玺珠拉住:“二丫是我外头救回来的,我要带回采菊院
说着就要拉她走。
宋清妤脸色不好:“二小姐这是强人所难,二丫是我的奉茶丫头
“宋姑娘的意思是?”玺珠垂眸瞧她,但见宋清妤唇角绽出一抹弧度,启唇:“不、给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玺珠损人会些却远不及宋清妤来得能说会道。几番话语下来早就话不投机半句多,玺珠本是来送礼道歉的,事态发展下去,便早把长姐的叮咛抛到脑后。
到后来一番胡闹下,竟然缠打起来。
宋清妤是大家闺秀,却暗地里会写旁门左道的功夫。元玺珠也是大家闺秀,却素来喜欢溜出府和市井泼皮打架。
原以为,拿下宋清妤这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小姐,绰绰有余。
没料到……
“痛!”玺珠大叫,觉得后背处受宋清妤一拍,浑身动弹不得。只能毫无还手之力挨着揍,院子里的丫环吓得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二丫想上前,又进不得身。
好在二丫还能想到阁主,便火速去搬救兵。
可远水终归救不了近火,玺珠还是被揍得一脸红肿,像个猪头。宋清妤是真狠,指甲抓破玺珠脖颈,好长几道红痕。
等华禹浅赶来,宋清妤抬手往玺珠后背一拍,解开穴道。
穴道一解开,玺珠就觉得能动,扑上去就把宋清妤压倒在地,挥拳就要揍下去。
“住手!”耳边传来一阵低沉声,玺珠后背爬了一路鸡皮疙瘩,扭头去看,果真是华禹浅。宋清妤见状,赶紧哭起来。
华禹浅眸底阴沉,玺珠这个姿势正跨坐在宋清妤身上,大有武松打虎的架势,委实蛮横。可瞧着宋清妤哭得险些背过气的模样,又是一阵闹心。
嘿!她被揍得像猪头,浑身疼都还没哭,宋清妤只是挨了她两耳光子就哭成这样。
实在会做戏。
华禹浅望着她,命令:“你给我下来
“哦玺珠应声,直起酸疼后背从宋清妤身上下来,扯了扯嘴角,惹得一阵痛,不禁嘶了一声。
春桃赶紧去搀扶抖得不成样子的宋清妤起来,埋怨看着元玺珠。二丫来扶玺珠下台阶,被抬手挣月兑开,她笑得一脸没心肺:“没事,就脸疼
宋清妤这泼妇,招招往她脸上挨。
她说这句话时,听到一旁的华禹浅鼻尖逸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冷哼,着实寒颤。
“你来这里做什么?”华禹浅蹙眉,有些奇怪地问。
玺珠这才想起来长姐吩咐的事情,四处去找,才在花丛里找到锦盒,捡起来拍了拍上头沾上的泥土。等检查里头的臂钏完好,才松了口气。
玺珠指了指锦盒说:“给姐姐送东西过来……”
后面的事,不用多说了。
原本以为,华禹浅定是要责备一番,没想到,他只是沉静一会,便打发:“回去吧
像是得到特赦令,玺珠乐得合不拢嘴,转念想到二丫,赶紧顺着不错的时局把事情全数说一遍:“阁主,我想讨了这名丫头回去伺候
华禹浅眸光移向垂头的二丫,点头。
宋清妤有些气结,脸色苍白。
“谢谢好阁主玺珠得了便宜就爱卖乖,本笑起来甜美的脸,因为红肿怎么看都猥琐起来。华禹浅眼角一跳,挥手要她离开。
等院落里安静下来,宋清妤赶紧挂起笑来,挨近华禹浅身边抱怨:“二小姐下手真狠,把我都打疼了
话落,只觉一冷,华禹浅低头对上她的眼,竟是一眼怒气。
宋清妤自觉不对劲,只得站直身子随着华禹浅进屋,亦步亦趋跟上去。春桃会意避开,去泡茶水来。宋清妤等两人进屋,阖上屋门。
方转身,一耳光毫不留情扇下,力度着实重,惹得宋清妤两耳嗡嗡作响。捂着被打左脸,宋清妤一脸惊诧:“阁……阁主
“你那点心思,我会不知道?”华禹浅冷声说道,狭长眸眼里酝酿起滔天怒火。宋清妤是会武功的,这点大约除了玺珠以外,大家都是知道的。
宋清妤有些腿软,整个人也显得软弱下来,带着哭腔:“清妤知错,不该冒犯二小姐
华禹浅是恶鬼,不若外表多出尘月兑俗,内心阴沉污秽到极点。平常的华禹浅像块冰,拒人千里之外,发怒时却是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稍不留意,就要性命。
对于元玺珠,他保护欲过分的强。
这些,宋清妤早先领教过。
记得有一次,华禹浅正与她缠绵,忘情时嘴里却在喊元玺珠的名字。以为听错,便笑着调侃几句,颇为讽刺元玺珠。
不料,华禹浅竟一手掐住她的脖子,满眼血红。
那段记忆太可怕,当初差点没了命。至今想来,都后怕。
“你若再敢伤她一分,我要你的命华禹浅靠近,垂头唇角微翘覆在她的耳旁,说这句话时都能听到他细微呼吸声,近乎要吻上她的脸。
可这样暧昧的姿势,语调却如当头冷水,浇得浑身如坠冰窟。
宋清妤抖颤几下睫羽,点头。华禹浅黑脸抬手一把推开她的身子,推门出去,头也不回地离开。春桃恰好端茶过来,就瞧见宋清妤挨着门栏滑倒在地。
惊呼一声,上去搀扶。
“原来如此自言自语一般,宋清妤边嘟囔,苦笑在唇角四溢。
原来竟是这样……
华禹浅这样的男子,也会有心吗?
往日就算再生气,可事情没碰上元玺珠,华禹浅便不会对她说出这样威胁的话。今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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