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完宋家亡魂,元碧容并未直面回答什么,只一路回了自个屋子。玺珠瞧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落寞。长姐这是正夫人该有的宽容得体,可作为一个女人到底是伤感的。
玺珠追过去,隔着珠帘瞧着丫环搀扶长姐回床榻躺着,最近元碧容的身子每况愈下,直叫她担忧。玺珠说:“姐姐,非要阁主娶宋清妤过门吗?”
“嗯,爷……也并未反对元碧容的嗓音虚浮,仿若隔着万重纱帘传过来。虽然自己早就料到宋家让宋清妤来冷香阁小住的意图,但兑现时,还是有点揪心。
“姐姐自是宽容得体,可这事难道没有回旋余地吗?我瞧得出,你在伤心玺珠一语恰有一针见血的架势,元碧容也的确是有这个想法。可一旦入了冷香,便不是个人的情爱。
况且。
“莫说年底是否能撑过,就是这身子也不能给爷延续香火元碧容说这句话,语调里微带哽咽。玺珠想要劝慰,只瞧见里头长姐摆了摆手手,示意丫环放下垂帘,叹息:“你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玺珠见这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气馁下来转身离开。
方出院门就碰上信步走来的华禹浅,玺珠楞一下赶紧垂头问好:“阁主
说完就要擦肩越过去,实在不愿意和他独处一块。华禹浅眉头一皱,趁着玺珠越过自己身旁时,抬手用力拽住她的手臂,吓得玺珠浑身一颤。
玺珠有些震惊瞧着他:“怎……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目光自她脸上移开,下滑定在腰际的香包上,本就紧皱的眉宇越发深沉起来,猛地伸手一带,将玺珠腰际香包扯下。
像是震惊加之愤慨,他近乎冷喝:“这香包,谁给你的!”
“……我玺珠满头雾水,有些结巴。
华禹浅眸色一暗:“说!”
“姐姐,姐姐给的。因为香味独特,所以……所以送给我的玺珠吓得险些大舌头,难得才将一句话说得完整。瞪着一双水灵大眼,一动不动注视着华禹浅,生怕自己回答出现什么纰漏,被他责罚。
“这是我送给你姐姐的,她的东西,你最好不要随便拿!”华禹浅甩开她手,口气严厉到极致。玺珠被喝得一愣愣,等这句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些欣慰。
原来,阁主对姐姐果真不一般的。
这样想着,本还恐惧的心境也缓和下来,赶紧点头:“好,我保证!”
本以为在自己这样莫名的责问里玺珠会哭出来,没想到却乖巧地点头,水汪汪眸子盯着自己没来由惹得心窝子里一软,华禹浅反倒责备起自己得冒失。
缓和下情绪,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道:“下次,我送你更好看的香包
她笑得灿烂,脑袋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一眼勤快。
想到什么,玺珠赶紧拉了拉华禹浅的衣袖,说道:“阁主你快去看姐姐吧,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好华禹浅点头,望着她闪身离开的背影,眸光里荡起温柔。一念又觉得有些愧疚,方才自己真是紧张过头了。
捏紧掌心香包,瞳仁自然隐藏冷戾。
华禹浅拐过小院离开,宋清妤才敢现身,伫立在石桥上满面讥笑地瞧着一步步走来的元玺珠。玺珠注意到是她,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和她发生摩擦,本想躲过调头离开,却听到宋清妤一声笑:“不是自己的东西偏要拿着显摆,原家姐妹也只是荒唐的
玺珠不理,步子往前。
“你长姐嫁来数月,你一个待嫁闺中的姑娘始终住在这里,嘴上说的好听是陪同照顾,心里也不知打的是什么歪主意宋清妤媚眼斜睨:“难不成,想要取而代之!”
话落,惹得一旁丫环春桃笑出声来。
“宋清妤,看你服丧可怜的要紧,怎么嘴巴不晓得积点阴德玺珠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有些咬牙切齿,这个女人摆明了就是要和她闹上一趟才肯罢休。
难道,三天不吵脸皮发痒!
不说这事还好,一说倒是宋清妤气不打一出来,差不多就要拿手指到玺珠的鼻子上,气得脸颊生白:“这话不必你来说!宋家沦落至此,还不是都拜你这个jian人所赐!”
“你别狗急了跳墙,随便乱咬人!虽然的确有一部分我的责任,可你别这样骂人!”玺珠鼓着腮帮子,脸颊发红,显然被激怒。
对方却丝毫不见悔改,冷哼:“骂人?骂你jian人都还是我口下积德了!元玺珠你给我记着,终有一日,我要你们姐妹,血债血偿!”
“你别拖我姐姐下水!”玺珠大怒,跳起来就要跑过去揍她。宋清妤抬脚,小牛皮滚边的鞋底厚实,结结实实往她胸膛上踹去。
没料到她会如此,玺珠胸口猛地挨上一顿,一个骨碌自桥阶上滚下去,险些摔坏脖子。等她慌忙爬起来,宋清妤早随着丫环的簇拥,扭着腰肢往远处走去。
太卑鄙了!
玺珠握拳,气得胃里一阵疼。
这件事后数日,宋清妤终于如愿迎来大喜日子。冷香阁习惯素雅,玺珠记得长姐嫁来时,屋里屋外装点得殷红喜气。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进了正门。
宋清妤虽是侧室,华禹浅却也难得办得十分喜气,这约莫有点想要补偿的意味。玺珠在园子里转了许久都不见长姐身影,到洞房时辰,才瞧见长姐房里的丫环采云一脸慌张往药局跑。
询问下才晓得,元碧容病情加重。
玺珠跌跌撞撞过去,未进门就听到长姐一声声咳嗽声,夹杂着喘息十分艰难。彼时,屋外正是烟火连天,酒醉家客。
唯独这里,清冷到极点。
“姐姐玺珠拂帘疾步凑近白玉踏板,挨着床沿去拍元碧容背脊。
元碧容都来不及说一句话,剧烈的咳嗽声已将欲言话语吞咽住。采云见状赶紧去拿绢帕,未等递过来,元碧容已觉嗓子里有一股温流涌出。
拿手一捂,摊开却见满手血。
“姐姐!怎么会这样?快传大夫!”玺珠浑身血脉倒流的错觉,整个身子紧绷到极点,冲着屋子里一脸愁色的丫环喊。
采云说:“已经唤了,就来
元碧容整张脸苍白到没有半点血色,若非还动弹身子睁着眼,当真以为会是一具死尸。玺珠捏着拳,咬唇道:“我去叫阁主!”
身子刚站起来,手腕被猛地一拉,元碧容摇头,苍白的唇紧抿:“珠儿,不要去
“你都病成这样,怎么还说这些玺珠实在无法苟同,分明是想着念着一个人,却要委屈自己憋着,扛着自己的病情不让人知道。
碧容乏力抬眼:“今天是爷的大喜日子,不能沾了我的晦气
话落,补上一句:“终归,我也是……将死之人
“姐姐一心念着别人,可曾想过我?你若离开,我要一个人孤孤单单怎么办?”玺珠眼角有些湿润,说这句话时带着哭腔。
元碧容垂泪,费力去模她的脸:“珠儿,姐姐对不住你
“姐姐尽管安心养病,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一直到你完全好起来!”玺珠握住脸上的纤手,真挚地开口。元碧容满是欣慰,含着泪点头。
华云川早先听说这边的状况,带着大夫一并赶过来。瞧见玺珠挨着落了一脸泪,心痛地将她搀扶起来,让大夫进内屋看诊。
他说:“你别担心,嫂子会没事
没想到,最后来的人会是华云川,玺珠觉得鼻头发酸一下子。云川拉着她出去,在外廊等候。入夜更深露重,瞧着她一身单薄模样,挂着泪珠,委实可怜。
像个将要被抛弃的小兽。
解了身上的袍子给她披上,他笑得温柔:“你若想哭,就躲在我怀里哭个痛快,免得憋出个好歹来
“谁要哭!”玺珠瞪他,拢在广袖内的双手死死交握,难过到不行。
未等云川还要开口,只觉得怀里一重,玺珠整个脑袋都往他怀里撞去,埋在脸一顿抽泣。瞧得见她消瘦的双肩剧烈颤抖,末了一声接过一声低低哭泣。
像是击中心底最柔软,华云川伸手将她揽住,轻缓拍着她后背。
华禹浅本就焦虑,闻言元碧容病重连合卺酒都没喝,一身红装就往西苑跑。刚进长廊,就瞧见这幅画面,像是针一根根往心窝子里戳。
双手握拳,一脸黑下来。几乎是不带考虑,拂袍转身就走,压根就没有想去探病的**,走得干净利落,谁都不曾发觉他来过。
眸子里闪动的是晦暗,夹杂着浓烈的血气,宛如修罗。
等了一个时辰,元碧容勉强挺下来。玺珠这才松口气,却环顾四周始终不见华禹浅到来,心里都是不满。真是只见新欢,忘却旧爱!
她想,若是宋清妤知晓这里的状况,差不多就要笑得背过气来。
心里存着这样的念头,以后自己的夫君只能有她一个妻子,三妻四妾实在伤人。若然嫌弃她,另结新欢索性给她一纸休书来得干净。
宁愿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也不要守着心不在的男人,让自己受尽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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