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冷香 痛苦记忆

作者 : 鸳鸯大字

华禹浅没由得她再说话,转而抱她回闺房。元府里的丫环赶紧替玺珠换掉身上湿透的衣服,她像个落汤鸡可怜又可悲。元老爷在屋外踱步,叹息:“阁主,我一个女儿终究命薄,可珠儿生性顽劣胆子却小,您可要千万疼着她啊

“自然华禹浅点头,十分坦然。元老爷之前将长女嫁来冷香却要次女陪同照顾,目的显而易见。早先使手段要他娶元碧容,就是为了能借由冷香阁势力在沿海一岸经商,把玺珠一并送去冷香阁。元碧容身子弱元老爷早就晓得劫数,玺珠便做了最好的替代品。

如今瞧着华禹浅对玺珠这样紧张,显然是动情,这是他没预料到的。

谈话间丫环收拾完东西退出屋子,华禹浅径直往里走,瞧见玺珠早就阖眼睡过去。抱起玺珠,元老爷就跑过来问:“阁主,这是去哪?”

“我带珠儿先回去,碧容的丧事我会处理妥当说完抱着怀里的人儿,就往外走,徒留一脸惆怅的元老爷呆在原地。

软顶马车里宽敞明亮,玺珠整个身子躺在长毛狐毯上,脑袋枕着华禹浅的胸膛,睡得安静。华禹浅伸手去模她的脸颊,撩去几缕额发绕在指尖,苦笑。似乎总在这个丫头睡着的时候,才会这样安静地躺在他身边,不闹不怒仿若是对他心甘情愿的爱慕与依赖。

越是想越是觉得心窝子里冷暖参半,惹得自己都是酸涩难忍,他华禹浅什么时候这样卑微了。

“珠儿,我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孤单和冷漠他启唇,语调里有些哀伤。马车内的灯盏扑簌着阴柔澄光,火舌像是在凭空曼舞,轻吻这一缕忧思。那光既亮又伤,像他眼底的光泽,脸上的悲戚溢于言表。没人瞧见过他这幅模样,像是从没人知道他曾经也狼狈地像头丧家犬的样子。

抚着的长发,他说:“珠儿,你可知世人崇敬的华禹浅,小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玺珠睡得安宁。

他像是执意要吐出这段惨痛的过往,而不要人知晓,便在这里说得干净。他说:“我是少年在外,云游四方所见斐然,练就一身武艺。却不是性情闲云野鹤,而是……被逐出冷香阁

说到这里,华禹浅手劲一拢握拳,指节泛着发白。

华禹浅本是冷香阁阁主正室所生嫡系继位人,可老阁主纳妾,二夫人长得艳冠群芳心底却阴毒嚣张。一进阁就生下男婴云川。二夫人蒋氏便越发眼里容不进沙子,借着老阁主宠爱几乎一手把持正室地位,几次三番为难华禹浅生母苏王氏。华禹浅记得,娘亲每次都被整地苦不堪言,几年下来身子逐渐消瘦落下病根。

云川乖巧,不似华禹浅阴沉,老阁主十分偏爱,几次言论下来要云川顶替华禹浅。娘亲性子温婉,只能干哭却怨不得任何人,只道:“是我命不好,牵连了浅儿

百般折磨下,华禹浅终狠下心在二夫人膳食里下剧毒,要了她性命。却不曾想过竟会连累娘亲,老阁主震怒。

华禹浅至今还记得爹一脸怒容额角青筋突起,一手扼住他的脖子手劲半点重得半点不带怜惜。那手是冰的,像是透过皮层钻透骨骼,疼得窒息。

他一点没有退缩,瞪着眼对视爹的双眸,却诧异瞧见一向权势遮天孤傲的爹,竟然哭了。眼角泪水像是毫无防备,滑下。他有一瞬的呆愣,脖子里的窒息感却让一切恍惚思绪再无法调理清楚。苏王氏一下子跪在老阁主面前,抱着他的腿磕头哭喊:“是我!是我要浅儿这样做的,是我嫉妒瑶琴!是我要害她!”

“……!”华禹浅惊诧,摇头。

老阁主手劲一松,华禹浅整个人瘫倒一边剧烈咳嗽起来,年少的身子有些单薄。耳边传来老阁主怒吼,再转眼去看,却见老阁主一手已经转而扼住苏王氏脖子。

苏王氏被掐地脸色发红,满脸痛苦,却只苦笑流着泪启唇:“我嫉妒她……嫉妒……”

话未完全说完,老阁主恨得发疯,华禹浅亲眼瞧见娘亲嘴里吐血,一边哭一边笑惨痛至极。娘亲像是破裂的布偶,一点支撑力都没有,滑落在地。华禹浅爬过去时,已经没了气息。

十五岁,华禹浅亲眼见到至亲残杀,娘亲爱了爹一辈子,却落得被心爱人亲手杀死的结局。谁都没料到,连她自己也没想过。

曾经,那样相爱。

“你给我滚出去!”老阁主这样喊,雨夜推翻华禹浅的名号,沦落成一缕街头污秽。苍凉夜里,雨水浇灌陪伴在身边的只有娘亲凉透的尸体。

他的爹,连一个葬礼都不给,这样负心。

“哥哥……哥哥……”华云川不知哪里跑出来,冒着雨拉着他的衣袖哭喊。华禹浅冷眼瞥过,一挥手猛地将年幼的华云川一把甩落一边。

孩子经不起疼,又觉得敬爱大哥不喜欢自己,哇哇大哭。老阁主心疼地抱起他,云川说:“爹爹,不要赶大哥走

“这冷香阁,从今往后只有华云川一个少主!”老阁主冷哼,说这句话时背对着华禹浅,连看一眼都不愿意。这句话说的干净利落,语毕就抱着怀里的华云川头也不回迈进屋子。

他感觉到心痛酸涩,却死握拳逼迫自己不落一滴泪。

少年华禹浅独自背着娘亲死透的身子,独自在街头走,惹得四周冷眼非议,生怕沾了晦气避如蛇蝎。他是在徒手挖土,一点点刨开泥泞,将娘亲的尸骨埋葬。

不哭的性格,在埋土遮盖娘亲时突然流泪。

沉浸在过去的幻影里,华禹浅痛苦闭眼深吸口气,迫使自己缓过神来,再睁眼还是一副冷冽坚韧的模样,让若不被世间任何事物击垮。话里的玺珠,动了动身子渐有转醒的趋势,脑袋往一边歪张着嘴模样怪异。

华禹浅轻声一笑:“好没睡品的丫头

也只有她,才叫他能发自内心的笑。

马车平稳回到冷香阁,华禹浅抱着她直接往采菊院走去。素心早就在等候,赶紧推开屋门撩珠帘由着他将玺珠放置在床榻上,掖好锦被。他手之上还带着血,模糊一片惊得素心一跳:“阁主,您受伤了,这里奴才看着,您去包扎一下吧

“不碍事他摇头,抚了抚玺珠的脸颊,不见发热才算松口气。

玺珠本就饿过一夜,又经历一番事故,人未醒却凄哀着开口:“饿,好饿

素心一头汗,人家不是一般都会喊要水吗?可转念想起自家小姐好像今早起就没吃过东西,便也了然,对着落坐床沿的华禹浅施礼:“奴才这就去让厨子做几道宵夜来

步子未动,素心眼光里瞧见华禹浅突兀站起身,一身白袍清逸。好看的眉目微皱,他说:“不用了,天色已晚不要吵醒他们,我去吧

素心没明白那句“我去吧”是什么意思,但只见阁主已经往外走,在檐灯的映衬下飘渺若仙。良久,华禹浅端着几碗羹汤进屋时,素心才明白那句“我去吧”的真正含义。

阁主……亲自下厨。

华禹浅一脸清淡,往内望了一眼依旧躺在床上睡着的玺珠,放低声音嘱咐:“若是二小姐醒来发饿,就给她吃这个吧。不要说是我做的,她会不愿意吃

“好素心连连点头。

“余下几碗,若是饿了,留着你们用吧华禹浅分明是在体贴,可一贯冷言冷语不带表情,吓得屋子里的丫环皆是合不拢嘴。

寻思着,是不是因为没看好小姐,阁主要毒死她们?

不管意图如何,阁主能说出这番话还是让素心等人感动一番。素心更是目光璀璨,带着泪珠:“阁主真是福泽宽厚,竟能这样体谅奴才们

“没有,只是没调准分量,一时做多了华禹浅垂眸打量过去,唇线维扬语调生硬清疏,惹得素心一下子被万箭穿心,小脸黑透。

原本有些骚动的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丫环们不敢再出声,倒是远处跑来一个侍卫,步伐紊乱气喘不济。

“报,二少爷出事了侍卫惊慌禀告。

华禹浅脸色瞬时凝重:“沾阳遇难?”

话落拂袍出门,侍卫一路小跑跟随在他身后,将沾阳传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出来:“方接到探子回报,二少爷在沾阳被洗桐宫麾下七坛门追逐,碧落悬崖,九死一生

华禹浅猛地顿住步子,脸色紧绷良久不见发话。侍卫有些不明白,小声询问:“阁主,接下来怎么办?”

他不说话,却突地抽出腰际佩剑,兵刃同剑鞘摩擦出声,便有光泽晃过视线。剑身雕刻精致霜花,如带寒气通体如冰凝结,泛着苍冷幽蓝。

侍卫倒抽口气,瞪眼,这剑莫非……就是尾霜?

华禹浅不轻易出剑,就连血腥混打在江湖也极少抽出这把看似清仙却嗜血阴毒的邪剑。而多数时间,若是抽剑,必然是要唤一人现身。

果真,华禹浅沉目,翻手用力将剑身飞掷出去,毫厘不差刺进一旁树身。

他唤:“渡恶

渡恶丹青,洗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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