玺珠赶不上云川的步伐,他满脸焦急抱着阿蓝一路冲进院子里,昂头大喊:“快请大夫!”屋子里乱成一团,丫环端着热水干净衣裳忙进忙出。玺珠站在珠帘外瞧着内里的一切,心都揪起来。等大夫到来,把脉诊治也只是开了几副暂缓痛楚的药方,摇头叹息:“这毒江湖上少见,老朽医术不精
九功散的确算是稀有,唯独洗桐宫宫主常年懂得制这种毒。玺珠想,若非实在阴毒的人怎么可能研制地出这样骇人的药物。
几碗药灌下去,勉强撑住阿蓝虚晃的身子,脸色白的像是一张纸。云川的表情是痛苦和束手无策,玺珠看得难受索性提裙跨出屋子。院子的几株梅花开得殷红,蕊苞带雪点缀地越发清俗起来。越是天寒地冻,霜雪压枝这梅花开得越是美好。
应是那句,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花瓣落地,一地雪上一片红,扎眼地痛到眼睛。她站在梅花树下,冷风拂来吹起发髻上的飘带,契合着衣裙扬起竟像是要驾风而去。华云川这样觉得,心下空洞又不安。
“怎么出来了?”转身,见是云川,玺珠多少有点惊讶。阿蓝这个样子,他满脸不放心现下怎么舍得出来了?
他不说话,只是定眼看她,仿若要将她的美好全数印在脑子里。良久,他眉目带些清霜,眸底都是艰难,可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他说:“珠儿,我负你了
“什么?”玺珠惊诧,多少能猜到他这句话的意思,可还是惊到试问一遍,企图抹杀这抹幻听。人在不愿接受事实的情况下,多数会把话当幻听。
玺珠就是。
不是没听清楚,只是希望不是真话。
华云川有些低迷,站在不远处已无往日的雅痞温柔,一下子像是被时光消磨数载:“阿蓝的毒已是回天乏术,她最后的心愿,我想替她完成
“你怎么知道她的心愿?”玺珠有些急,鼻头隐约发酸。
他点头:“我知道,她一直想嫁给我
像是所有的后怕在顷刻全数实现,玺珠猛地合眼,泪珠顺着眼角滑落。良久,透过氤氲视线里望面前这个逐渐陌生的面孔。酸味冲上鼻腔,抖声痛苦:“我呢?那我呢?”
“珠儿,我……”云川欲言又止,神态痛苦。
红绳在,姻缘在。她等着云川回来娶她,幻想着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可现实却残酷到令人窒息,他在自己面前,说要娶别的女子为妻。
虽然,阿蓝快死,这个心愿本该大义成全,可她还是觉得翻江倒海地痛。云川捏着拳,咬紧牙关克制住抱住她的冲动。
良久,四下静寂到荒凉,玺珠却意外没有嚎啕大哭,只看着他问:“若你执意如此,日后断不能后悔!”
“……”云川握拳紧得骨节发痛,他点头,像是许下最铿锵地誓言:“不后悔
玺珠感觉整个人松散下来,所有的力气全数流泻,她险些站不住,勉强扶住身旁的梅树才站定,不想见他的脸,玺珠猛地转头大喝:“走!”
云川步子动了动,垂眸痛苦转身,步伐艰难往屋子走。玺珠回头,瞧着他的背影,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像是毫无形象的模样,泪水止不住往下掉。蹲子抱着膝盖埋头大哭,双肩随着哭声颤抖地厉害。
云川瞧见,痛苦阖眼,往屋里关上门扉。
珠儿,我负了你。
华禹浅站在梅花烂漫的暗处瞧着这一幕,毫无波动的面容猜不透情绪,唯有逐渐上扬的唇线透露出他的心思,残忍到冷血。拂一手落梅,捏碎一场爱恨。
玺珠拖着繁重的身子,像是无主游魂在雪地里走,等回到采菊院。素心跑上来,惊呼:“小姐,你的鞋呢!”
这才意识到右脚沁入骨髓地冷,低头瞧,右脚上的绢鞋不知何时没了。二丫抱着厚袍给她裹上,替她搓了搓掌心。
玺珠望着她,乌黑环髻上插着一支墨绿珠钗,在她举动里晃荡出弧线。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玺珠猛地跑进屋子里,像是发了疯一样翻箱倒柜将首饰盒搬出来,一个个打开。抓起一把把珠宝首饰往素心和二丫怀里塞。
素心瞧她这模样有些吓坏:“小姐,你怎么了?”
“全部,全部给阿蓝送去,一件不剩送去!”玺珠喊着,顾不得步簪尖锐一端刺得掌心出血,钗子上沾了血显得悲情浓烈到骨子里。
等实在无力这样下去,她滑坐在地,拿手捂住脸丝毫不顾血擦了脸。泪水顺着指缝滑落,她抖着嗓子说:“我不需要嫁妆,不需要……”
素心二丫不敢去劝说,只能站在原地静静陪着她,听着一屋子里安宁里满是她的哭声,绝望至极。
考虑到阿蓝的身子原因,婚期在第二日就张罗开。时间紧凑来不及一一通知江湖门派,虽简洁却还是装点喜气满是殷红富贵花朵。鞭竹炸天,劈啪声不断合着欢笑像是最伤人的利器,割得伤心人断肠。那个时候的玺珠,一身冷汗躺在床上满嘴胡话。
和大厅完全不同的气氛,清冷地可怜。
华禹浅拿替她擦拭额角涔涔汗珠,照顾在旁。等丫环来催:“阁主,该去前厅了
长兄如父,既是云川娶亲,是要合拜地。华禹浅正要站起身,衣袖被拉住,玺珠半合着眼,乏力地启唇:“不要走……”
华禹浅看她,伸手握住拽住衣袖的手,好凉。沉默一会,他对着丫环沉声道:“就说这边有事月兑不开身,不去了
丫环犹豫一会,只得领命往外走。
玺珠的手拽地很紧,几乎要将他衣袍捏碎。宠溺地抬手抚上她脸颊,华禹浅柔声安慰:“我不走
得到这句答应,她苍白的唇角终于满意扬起弧度,眼皮沉重合下,她呢喃:“云川,陪着我……”
眼角一跳,华禹浅深吸口气。
成亲后第二天,玺珠身子好转清早起来用膳,桌上空着两个桌位。等一匙薄粥入喉,远处才姗姗来迟两人。华云川一改往日的模样,规矩得体。阿蓝换掉一身苗疆服,一身碧蓝缎衣,衣襟绣着兔绒滚边衬着一张苍白的小脸越发透明。
发髻盘得流云,步簪点缀摇弋间互碰咯咯作响,像是一把锤子敲在玺珠心头。
云川搀扶着她进来,丫头赶紧将屋内四角燃着的火盆重新挑起添些炭火,屋子里一时暖起来。两人对着一旁为玺珠夹糕点的华禹浅行礼:“大哥
“坐吧华禹浅扬声,示意丫环上热茶。玺珠接过递来的茶盏,捧在手心始终低垂着头,不敢也不想抬头,但尽管这样还是能感觉到云川的目光投过来。像是心慌,一口气将茶水喝下去,等滚烫触到舌尖喉头,她惊呼一声,摔落茶盏,碎一地。
“疼不疼?”华禹浅连忙去问,玺珠捂住嘴只是双眉紧蹙摇头,刻意避开他。
“珠姑娘,压一压吧阿蓝将一盏凉茶递过来,玺珠这才抬头对上她明眸苍白的脸颊。像是在躲避什么,她简单道谢,接过茶盏却未喝。
“珠儿云川声音传来,玺珠猛地站起身,连声话也没说就往外走。走得有些急,险些撞上赶来的宋清妤,她哎呀一声埋怨:“元二小姐,看着点
玺珠瞪她,恰好入眼宋清妤身后的几名衣着浅红的女子,其中一人手捧锦盒,几人手捧锦料珠宝。原以为是宋清妤拿来讨好新婚燕尔的把戏,却听到她说:“阁主,几位声称是弟妹熟识,知晓弟妹大婚特来送贺礼的
阿蓝好奇望去,眼光一厉:“洗桐宫”
这几名女子她不认识,但这一身衣裳认得,正是宫主宫内女官的衣着。一听这名字众人皆是戒备起来,玺珠有些惊讶。遂见一名女官上前,将锦盒举过挑开锁扣,里头是颗雪白丹丸,泛着股幽香。女官浅笑:“宫主知你大婚,特送来贺礼些许,这颗是九功散解药
什么!
玺珠一震,江湖上不是说,九功散没解药吗!
“不可能,九功散根本就没有解药阿蓝低喝,轻咳。
女官笑地阴瑟:“不是没有,只是宫主不愿意给而已,这是仅此一颗信不信随姑娘意愿
说完,身后几名女官配合上前将贺礼摆放一侧,转身再无犹豫地离开。整个都是模不着头脑,满屋子的唏嘘。
阿蓝缓步靠近,捏起那颗药丸,云川阻拦:“实在诡异,先前派人来杀今次却大方送来解药,一定有诈
“这个节骨眼上,洗桐宫不敢造次华禹浅启唇,使得四周压抑的气氛松懈下些许。阿蓝回头瞧他,良久唇角噙笑对着云川,拍了拍他的手安抚:“反正也是死,不若试一试。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
玺珠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坦然,丝毫不怀疑药物有诈?
像是,知道不会出事一样……还是真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在偏锋走势地搏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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