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市街上挤满酒楼,茶馆和店铺,繁华的很。杨文君跟着第八师进城后,想独自一人在城内随意走走看看。她毫不掩饰自己一下子就喜欢上这座湘北千年城,一道古色古香的老城墙,一弯绕城而过的澧江水,还有满城明清风格的房屋建筑……真是太美了!
简直有些名家的水墨山水画效果呢。在此之前,杨文君实在想不到湘西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还有这样一个市城,就如同被污泥包裹起来的蚌壳中竟然还有一颗璀璨的珍珠。
常德也是古城,应该比市古城更加繁华,这样的好地方,也是个落脚之地啊。
正当杨文君雅兴陡然而升时,被人拍拍她的肩。她一惊,回过头来。
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男人,西装革履,打扮的很洋气,这在这个边远闭塞的镇很少见。
这个洋装青年看到杨文君的一瞬间傻了,一下子不知道该些什么,他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拍人家的肩头。他看到了一张美得令人灵魂出窍的脸庞,一张带有古越痕迹的五官特征,灵巧、精致、匀称,分布合理,就像德国的哲学一般严谨,又如法国的一样浪漫,却还有着英国十四行诗一样的华美……
他没想到,在古老的市城,会看到一张令他怦然心动的仕女般的脸庞。对,这可不是那种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了,简直是一张出自于中国古代某个大帅最完美的工笔画。
美,就是一种主义啊!
他在心底深处半是申吟,半是吟诵,他简直头重脚轻,竟然有了种倒悬的感觉……
那一瞬间,他忘记了大街上身旁其他人的存在。
“姐。我叫沈崇文,很高兴认识你。”少年如是宣言道。
……
江大帅现在在临时司令部烦恼着呢!
吴佩孚去汉口的消息后面就是一串让他气得摔杯子的坏消息。
第八师全军之前一直是在船上,在石首登陆后也没有休整,直到市,江大帅才下令在此休整、补充。
这一休整,就休出问题了。下面很多军官士兵就在嘟囔:“下怎么会有市这么好的地方呢?真没想到一个的市城就这么繁华热闹,湘西都是这么富裕的地方,要是去了常德又该怎么样?那还不整日雪白的大米饭上浇香油,放开肚皮随便吃?”
江大帅听了这话,也舍不得批评他们。老实话,他也正这么想呢。
不过,半日过后,当兵的毛病全都来了。值星排长早操的哨子吹得澧江水倒流,也集合不起一半战斗兵;晚上长官查岗,有时铺上空了一多半……还有的弟兄四块银元到手,连根针还没买呢,就已经在赌博时输得分文不剩,还欠下一**债,跑来问连党代表,下回什么时候再发饷?连队滋长的那种贪图享乐的风气令江大帅暗暗担心。
这再住下去,部队还能行军?还能打仗?
总不见得烂在富得流油的市城吧?
短短半工夫,江大帅已经接到排长们,团长们的一大堆报告:部队里有的士兵趁着派出去分散搞宣传的机会,溜进饭馆大吃大喝,有人聚众赌钱,还不晓得有没有人去抽鸦片烟呢……唉,当兵的,穷不得、富不得,三日没粮,兵即为匪,不偷不抢,除非用麻绳封住嘴。可兵要一旦富了,比如兜里乍一下揣进四块叮当作响的银洋,十有**也要出事。
本来江大帅给予厚望的第八师,才出来就这么乱糟糟的?
江大帅焦心了。
中午,江大帅走出临时司令部,决定亲自瞧瞧去。
首先碰到华得鹏带着几个士兵在刷标语、发传单。
第八师搞宣传,这也是江大帅在上海为第八师立下的规矩。
看来部队并不是全面糜烂。
江大帅兴致勃勃地停下脚,同华得鹏聊了起来。
江大帅掏出他的烟丝让了一圈,自己烟点燃一根,深深吸了一口才:“第八师不是一个单纯打仗的东西,它的主要作用是发动群众,打仗仅仅是一种手段。”
实话,华得鹏和弟兄们对江大帅的话并没有完全听懂。
江大帅看出了他们的不解神色,进一步耐心地解释:“我们现在的第八师,与北洋军,护法军大不相同,他们的队伍是单纯打仗的,这放在今,这样的观念已经落后了。”
“得民心者才能得下!”见华得鹏和几个士兵仍是似懂非懂,江大帅进一步循循善诱道:“今后,第八师打仗的时间和分做群众工作的时间,大致是一与十之对比……”到这里,江大帅先伸出一根手指头,又摊开那双大手比划了一下。
华得鹏还是不懂,直到跟着江大帅经历当场大战,他才对今日江大帅语重心长的话有了深刻的感受。
华得鹏怀里也揣着五块大洋,不过他不跟那些兵花酒地。他想着如果捎给祖母,五块银洋,可以买多少担谷子啊。
想到湘潭老家的祖母,华得鹏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娘死得早,祖母把他们几个兄弟拉扯大很不容易。
他湘潭老家有茅房数间,荒土山地十几亩。山地种棕、茶、杉和毛竹,荒土种红薯、棉花。伯祖父、祖母、父母亲并兄弟四人,八口之家,勤劳节俭,勉强维持最低生活。
他六岁读私塾,八岁时母死、父病,家贫如洗,即废学。
他伯祖父八十开外,祖母年过七十,三个弟弟无人照管,四弟半岁,母死后不到一月即饿死。家中无以为生,先卖山林树木,后典押荒土,最后留下不到三分地。家中一切用具,床板门户,一概卖光。几间茅草房亦做抵押,留下两间栖身,晴可遮太阳,下雨时室内外一样。铁锅漏水,用棉絮扎紧,才能烧水。衣着破烂不堪,严冬时节人着棉衣鞋袜,兄弟还是赤足草鞋,身披蓑衣,和原始人同。
华得鹏满十岁时,家里一切生计全断。正月初一,邻近富豪家喜炮连,他家无粒米下锅,带着二弟,第一次去当叫化子。
骨子里有傲气的华得鹏那里是做花子的料?
兄弟俩至黄昏才回家,还没有讨到两升米,华得鹏早已饿的顶住不,进门就倒在地下。
华得鹏二弟:“哥哥今一点东西都没有吃。”
祖母煮了一点青菜汤给他喝了。
正月初一日算过去了,初二日又怎样办呢!
祖母:“我们四个人都出去讨米。”
华得鹏拦在门限上:“我不愿去,讨米受人欺侮。”
祖母:“不去怎样办!昨我要去,你又不同意,今你又不去,一家人就活活饿死吗?!”
寒风凛冽,雪花横飘,她,年过七十的老太婆,白发苍苍,一双脚,带着两个孙孙,他三弟还不到四岁,拄着棍子,一步一扭地走出去。
华得鹏看了,真如利刀刺心那样难过。
他们走远了,华得鹏拿着柴刀上山去砍柴,卖了十文钱,兑了一包盐。砍柴时发现柘树蔸上一大堆寒菌,拣回来煮了一锅,和父亲、伯祖父先吃了一些。祖母他们黄昏才回来,讨了一袋饭,还有三升米。祖母把饭倒在菌汤内,叫伯祖、父亲和华得鹏吃。骨子里高傲的华得鹏不肯吃,祖母哭了,:“讨回来的饭,你又不吃,有吃大家活,没有吃的就死在一起吧!”
每一回忆至此,华得鹏就流泪,就伤心。
在华得鹏的生活中,这样的伤心遭遇,何止几百次!以后,华得鹏就砍柴,捉鱼,挑煤卖,不再讨米了。
严冬寒风刺骨,无衣着和鞋袜,脚穿草鞋,身着破旧和蓑衣,日难半饱,饥寒交迫,就是华得鹏遇到江大帅之前的悲惨生活。
……
走在繁华的市城街道上,江大帅也是心思重重。
部队到了市,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
如今徐树铮和江大帅一样忧心忡忡,此时正忙着第二次督军团会议的召开。他知道曹锟和张怀芝各怀异心,已不可靠,于是把“宝”押在奉军身上,之前他已经在汉口设立了奉军前敌指挥部,以关内奉军副总司令名义,调奉军第27、28、29三个师长到长沙战场。也是因为这一下,不仅引起曹、张反感,也惹恼了张作霖。张作霖出兵是为了染指中原,可不是给皖系打下。他尤其不能容忍徐树铮对奉军发号施令,任意调动他的军队,一气之下,把三个师长全部调回关外,并扬言调回已开到湘东的全部奉军。
这时,厌战情绪像瘟疫一样很快蔓延到整个战场,就连极端主战分子倪嗣冲也要求回营休息。
段祺瑞、徐树铮都是眼高于顶,撞上南墙也不回头的主,虽然四处碰壁,但并不甘心。
这一日,段祺瑞私邸,思绪纷乱的徐树铮拜访问段祺瑞,见面就问:“恩师,您,曹三和吴鬼关系是否无懈可击?”
“无、懈、可、击?”段祺瑞踱步思索,“据我分析应该有懈可击。曹三优柔寡断,吴鬼多谋善断;曹三宽厚拙朴,吴鬼诡诈多疑;曹三胸无大志,终日吃喝玩乐,吴鬼生有反骨,非等闲之辈,曹三未必能降得住。久而久之,吴鬼翅膀硬了,定会造曹三的反。徐子,你是想在曹三、吴鬼关系上做文章?”
徐树铮听了默然良久,不禁一笑,道:“对。我想,真正能打硬仗的是吴鬼,曹三只不过坐享其成而已。吴鬼是个野心勃勃之辈,不甘居了篱下,如果我们给吴鬼高官厚禄,好好拉拢他,一可培养他的野心,二可离间他与曹三的关系,到那时,曹三失去这个打手,将成为一只没人理睬的破草鞋,和冯国璋一样,任我们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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