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楚盈嚷嚷着向他奔来,林烨眉心一蹙,下意识的看了看身后未走远的几人,凤眸微眯,带着丝警告的口吻低声说:“旁人在时,勿要喊我‘大皇子’。”
她闻言一顿,看了看他身后,自知理亏,却因为心情不佳,便想恶搞他,于是哼道:“那么就把后面的‘子’去掉就可以了。”
林烨刚想答话,他的左侧不远处一家宅子门开了一条缝,一只大黄狗窜了出去,它的主人一边追一边大喊:“大黄!再跑就剥了你的皮炖肉汤!”
他只觉身周似乎有一群乌鸦在欢月兑的“啊啊”叫着飞过,顿时脸色一黑,那边楚盈张了张嘴,一个“大”字刚出声,便被他厉声打断:“大胆!”
楚盈模了模脑袋,很解气的看着他咧嘴笑了。
他另一只手揉了揉微微发胀的眉心,心道自己为何自打碰到她,便越来越不镇定了,无奈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说罢打开手中的折扇摇了摇。
“大……不不,公子啊,你有钱没,咱们需要赶紧换身衣服,然后去馆子吃饭喝汤,你看看咱俩,往这一站,太引人瞩目,太丢人了!”楚盈苦着脸说着,旋即看到了他手中的折扇,顿时又惊讶道:“我们一路逃难,你啥都丢了,咋扇子还没丢啊!我真服了你了!”
林烨悠悠的把折扇合拢,轻轻敲击掌心,唇畔含笑,此刻他优雅的动作被他浑身泥渍的衣衫一衬托,真是——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楚盈不禁皱了眉,却突然计上心来,嘿嘿笑道:“看您老人家也没钱了,我身为您的下属,总要出谋划策,为我们的衣食住行担忧,于是乎,我看,还是把扇子典当了吧!您扇子这么多,应该不心疼这一把两把吧?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啊!”
“然也,准了,带路。”林烨敛了笑容,轻飘飘甩了这几个字。
“带……带路?去哪?”这下换楚盈傻眼了。
“当铺。”林烨睨了她一眼,一副看笨蛋的表情。
她拍了下脑袋,心想这皇室中人,果然喜怒无常叫人模不着头脑,平时和他说个事难商量的不得了,这下答应这么爽快,她还不适应了呢!
楚盈走在林烨前面,见一个人问一个人,好不容易模到了一家当铺门口,她看着棕木板上用蓝色油漆写的“盛记当铺”的匾额,猛地想起了什么,重重拍了脑袋,扭头看林烨:“大……公子,我记得你不是开着当铺的么?你们店里的伙计肯定认识你!这下好了,直接去你家当铺!”
“普通的伙计怎会认得我。”他哗的一下打开折扇,悠悠摇了起来。
她想了下,顿时肩膀垮了下来,苦着脸说:“也是,一般都是认信物,看您这样啊……除了扇子没丢啥都丢了吧?”
“不需要信物,我的产业只有暗语,且每个级别的暗语都不同,且会定期更改,信物多存弊端,恐被仿去,故而只留暗语,万无一失。”他微笑道。
楚盈听后精神一振,刚才垮掉的精气神全部回归,满气血原地复活,看着林烨的眼睛,似有繁星闪烁:“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啊!”
“这里是河镇,”他顿了一下,她急不可耐的追问:“是啊,那又怎样?”
“我的当铺在河镇没有分店,所以我们还得进去。”
楚盈:“……”
她举手狠狠的拍了下脑袋,那边林烨又闲闲的说:“别拍了,越拍越傻。”
他说罢也不理楚盈,悠然的迈进大门,留下她晕了吧唧一阵子后,又愤愤的追了过去。
他听到身后步伐重重的脚步声,唇角泛起一丝笑,也不知为何,他是越来越爱逗她了,许是他前半生常日无聊,身边的人都敬他怕他,所以遇见了楚盈后,感觉自己索然无味的日子,似加入了一点增味剂,如今看来,果然有趣的狠……本来心头还笼着被暗袭的阴影,结果逗了她几句后,心情大好,刚收拢起折扇,就被身后那人一把夺过,大力的拍在店内当案上,嘭的一声,把立的笔杆条直的老板吓了一跳。
“当扇子!”楚盈没好气的说。
林烨唇畔含笑,环胸而站。
当铺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自打这两人刚一进门,就细细打量上了:两人虽衣衫满布污泥,质料却是不俗,尤其是那个一直面带微笑的公子,衣料更是上乘,且举手投足,气质翩翩,估模是大户人家的人物,出门的时候大概遭了路匪,被抢了钱财,不得已来当点随身物品,筹得返乡路费吧……
他粗略的看了眼案上的折扇,大致瞧着应是公子哥常用的檀木扇,却突然听闻那公子轻咳一声,他闻声看去,却见那人解下腰间一枚似用黄色缎绳编织的如花一样精巧的团结,轻轻弹掉上面的泥土,又轻抚了下上面串着的一颗小手指甲般大小的珍珠……
是南海的东珠!老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东珠极其珍贵,一般都是皇室所用,但也有暴发户费劲万难弄了一两颗,天天戴在身上显摆,若今日可低价将这颗珍珠收购来,改日转手一卖,其间利润可是大大的油水啊……
“喂喂,老板,当扇子呢,你看能值多少钱?”楚盈心想,林烨的扇子,怎么着也得值个几百两吧,好歹是皇家的东西啊。
“五十两。”老板说。她瞪着男人伸出的五个手指头,不可置信的喊:“不可能!”
“姑娘,五十两不算小数目了,在咱们河镇租间院子,可是一年的赁费啊。”老板皮笑肉不笑的说,一双精明的小眼睛时不时瞄上林烨手中饰物上的珠子。
“你再好好看看,我家公子的东西可都是……”
“成交,拿钱。”林烨淡淡一句让楚盈没说完的话噎在喉间,接连咳了好几声,憋的脸红脖子粗。
“呵呵,还是公子明事理。”老板把五十两银子放在案上,眼珠一转,正要说话,却见那公子一把抓走案上的银锭,又一把拽住那女子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大步离去了。
老板呆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连忙跑到门口,却见四下人来人往如流水,那两个人已然消失不见了,不由懊恼的捶胸顿足,抓耳挠腮,仰天长呼,惹得路人几度围看。
“哎哎,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楚盈见林烨拉着她不由分说在街上七拐八拐,此刻走入一个僻静的胡同里,她终于甩开他,气呼呼的揉着被他捏痛了的手腕,没好气的说:“大皇子,你以为当了五十两很多了么?赔大发了!”
“怎会赔本。”林烨淡淡一笑,说。
“你的扇子值多少钱你会不知道?亏你还开当铺的呢,也不知道怎么混的!”她冷哼道。
“那不是我的扇子。”
“啊?那是谁的?”
“我看路上有人掉了扇子,我正好热,就借来扇风取凉。”他理所当然的说。
“啊?我还以为您是那种前面有金子都不会捡的人呢?”楚盈傻了,好歹一国堂堂大皇子,竟然还捡地上掉的东西自己用?太有损他的形象了吧!
他睨了她一眼,淡淡的说:“世上有这么傻的人吗?”
“……”
“那当铺老板在我们一进店门,就已将我们周身打量仔细,却偏偏不去看你搁在案上的折扇,他料定我们是落难的贵公子与随从,随身之物定然全是真货,彼时我再拿出饰物,他果然紧盯着上面的东珠瞧,更是连看也不看折扇一眼了,不过,幸而他不曾仔细查看折扇。”林烨把玩着腰间的同心结,楚盈一看还是当日她编好后送给沈枫,却被韩煜祺抢去,继而又辗转落到林烨手中,此刻方才注意到他一直坠于腰间,心下有说不出的滋味,咳了一声,又说:
“其实那扇子值多少钱?”
“仿的檀木,上面的檀香是被熏出来的,估计也就几十个铜板吧。”
“啊?那老板回去察觉,一定会气的骂娘……嘻嘻,你这东珠……”她打量着珠子还没说完,却见林烨从腰间解下揣入怀中,脸色漠然:“还是不要带着招摇过市了。”
“呵呵,我只想说,这绳结,串了珠子挺好看的,没别的意思,呵呵。”他应该不知道这同心结原是她的东西,否则早就嫌弃不戴了吧……
“是不是可以换身衣服下馆子吃饭了?”林烨淡淡道,把银子掷给楚盈,她赶忙接住,点头哈腰:“是是,遵命。”心想你丫这么淡定,感情都是装的啊,哈哈,也知道得食人间烟火吧,叫你老逗我,切。
楚盈坐在一间饭馆的大堂里,拍了拍身上朴素的棉布衣衫,又看了眼坐在她对面也是一身朴素的林烨,瞅着他嫌弃的表情,心中乐开了花。
“公子,咱们这一身挺好的,低调低调啊,”她嘻哈的说着,招手叫小二,店家答应了一声,小步跑了过来:“客官想吃点什么?”
“白菜汤米饭各两碗。”她是怎么省钱怎么点菜,只是话音刚落,却听到林烨高贵的声音响起:“汤底用野鸡胸脯肉来煨,白菜只用中间的女敕菜心,需用银针细细在菜身上扎满小孔,这样菜心才可尽吸汤中精髓,临出锅时滴上几滴帝都六必居的小磨香油;米饭就用云梦乡的鸡头米,记得用桂花汤来蒸,熟了后在拌上枣花蜜即可,再来点茄鳖下饭吧,用炸过的鸡瓜子一拌就成。”
一旁小二已然听傻了,楚盈像看外星人一样瞪了他半晌,才说:“公子,你搞基啊……咳咳,我是说,你搞这么多鸡干什么啊!”她不满的再度瞪了他一眼,看向店小二:“白菜帮子汤两碗,煮开就成,大米饭两碗,蒸熟即可!”什么跟什么啊,现在落魄了好不好,要不要口味这么金贵啊!
小二撇了撇嘴转身离去,楚盈见林烨只是蹙了蹙眉并无反驳,又见他额头布满细汗,双颊泛红,几次三番想下意识去模腰间的扇子,每次都模了空,她才发觉天气确实闷热,无意间一扭头看到一旁角落里冷却的土炉子上搁着一把蒲扇,她赶紧跑过去拿过来,递给林烨:“虽然这蒲扇有点破,不过也能扇扇风取取凉。”
谁知林烨狭长的凤眸只瞄了一眼,又撇过头,淡定的说:“我不想当济公。”
楚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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