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问得简直太直白,我觉得自己紧张得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心里盼着慕寻他给出的回答是肯定的答案,却又隐隐觉得绝无可能。眼前不知不觉又闪过那幅画面,慕寻怀中濒临凐灭的少女,他一瞬灰白的双鬓……
思绪模模糊糊的,慕寻却转过头来静静地看我。我迎上他的目光,骤然便是一惊,他看我时竟是从来都没有的温柔,连带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部的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我浑身一抖,不知怎地竟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便只听耳边传来他低沉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父神羽化之前曾将阿归托付于我,本君此生,除了阿归,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我一震。
大殿里四处皆是抽气的声音,众人在一瞬间仿佛又同时活了过来,周围一片哗然。我抽回慕寻手中自己的手,用双手揉了揉耳朵,有些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没,没错,本上神此番就是来瑶池,就是为了能俘获慕寻他的心,但我知他一直都因芷茵的死对我心生怨恨,因此也早就做好了此番行动必不会顺利的准备,事实上,事实上我只是希望慕寻他待我能不那么冷漠,能不再躲着我,却真没期待着他的这番话啊……
而且——
“父神羽化前曾将我托付于你?!我怎么不知道?!”
慕寻看着炸毛的我,清浅地笑笑,伸手抚了抚我头顶的发:“此事你虽不知,却是千真万确。父神将你托付于我之时,郄辛在场。”
我闪电般回过头,目光如刀子般射向不远处的郄辛——这条死蛇,他竟然瞒着我!想我对他推心置月复,他却连这般重要之事都瞒着我,这实在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郄辛在我想杀人的目光中往后退了两步,摆了摆手冲我干笑:“这,这不能怪我,我当初答应过慕寻,此事若非他亲自开口,就绝不在你面前提及的……”
我也冲着他桀桀地笑,想起自己在凡间曾听闻蛇肉乃是一味美容养颜的好食材,唔,那说此话的凡人当时说这蛇肉要怎样烹饪才最美味、疗效才最显著来着?
郄辛笑得愈发干,连连往殿门的方向退,边退边向天帝天后行礼:“我,我突然想起蓬莱岛上——”
我见他想要逃,想也不想地出声截住他的话:“蓬莱之事虽重,却不可与瑶池蟠桃盛会同日而语。郄辛上神一向深明大义,断不会不知先后之礼,是也不是?”
郄辛一张两简直变作了苦瓜,垂头丧气地一步一步挪回了宴桌,一坐在蒲团上便不动了。他那丧家之蛇的模样大大的讨好了我,我眯了眯眼,顿觉舒畅不少。
慕寻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往我鼻头上一刮:“淘气。”
我已经习惯了这六万年来他待我的冷漠,一时不能适应他语气里的宠溺,有些呆呆地模了模鼻头被他刮过的地方,只觉得方才一切好似梦境。想到这里不由一愣——这不会真它姥姥的是本上神的一场春梦吧?!
我抬头看了看身旁慕寻那张天地间无出其右的脸,悄悄伸出右手在左胳膊上轻轻捏了下,觉得有感觉,于是又挪到慕寻前面,试探地伸手在他脸蛋上轻轻捏了捏。慕寻低头看我,在我手捏上他脸颊时瞳孔有一瞬的收缩,随即神色不自然地将我的手从他脸上拿下来:“阿归,如今是在蟠桃大殿上。”
我“哦”了一声,又快速走到郄辛跟前,伸手狠狠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听得他痛得“嗷”了一声,瞬间睁大了双眼——这么说,这竟不是个梦境,慕寻他,真原谅我了?!他不仅原谅了我,还准备要娶我么?!
“哈哈哈哈哈哈,”大殿里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我条件反射寻着笑声来源去看,却是天帝自王座上站起身来拍着手一脸的明媚笑意,“唔,不错不错,今日蟠桃盛会,朕当真看了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天后也站起身来笑道:“其实父神当日将兮归上神托付于慕寻上神之时我同天帝也是在场的。这十余万年来看你二人起起落落,此番终是修成正果,实乃天地同乐的喜事。”说着端起桌上的玉樽,递给天帝,又拿起自己面前那方玉樽,往空中一送,“我同天帝便在此恭喜慕寻上神同兮归上神了!”
我还尚且有些发懵,却见满大殿的仙友皆已执起酒樽,声音颇洪亮整齐地向我同慕寻道贺了。回过神来发现慕寻已执着两方酒樽走到我的面前来递给我一樽,转身面向众神仙,将自己那樽酒一饮而尽,然后回转身来看着我。
我被他眼中的毫不掩饰的期待弄得浑身发颤,只觉得胸口有个地方震动得十分厉害,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就快冲破表面那层皮肉跳将出来。这感觉实在太过陌生,我方有些清楚的脑袋顿时便又混沌了起来,耳中一时间也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而这模糊的静止中却只有一样是清晰的,那便是眼前慕寻的那张脸。我觉得自己的脑袋约莫又变回石头了,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只是那么痴痴呆呆地将眼前的那人望着。
举着酒樽的手在这时候被握住了,慕寻温暖的体温借着那相握的手向我传递而来,我有那么点清醒过来,却觉得胸腔更加难受,不由得垮下脸来用另一只手反握住他的手:“慕寻,我难受……”
慕寻眉头一皱,将我拥进怀里:“哪里难受?”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带着哭腔了:“这里,我这里好像快炸开了……”
慕寻的身子蓦地一僵。郄辛这时候却从旁边的宴桌后绕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见我捂着胸口顿时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指着我结巴着道,“你,你个石头不是没有心么,又这般捂着个胸口做什么?!”
他这么一闹我算是完全清醒了,却不由想再去他脸上狠狠捏上两把。我都难受成这样了,他作为本上神的神交之友此刻难道先关心的难道不应该是我的死活么?然而胸口实在太过难受,我浑身都有些发软,只得靠着慕寻大口大口地喘气。
郄辛这个时候也发现了不对劲:“是真难受?”却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看向慕寻,“难道是——”
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想要开口询问,慕寻温热的手却覆上了我的额头,我只觉一股和暖的气流顺着他的掌心缓缓渗入了肌肤,意识似乎也被这道温暖的气流蒸腾得模糊起来,慢慢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