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站着的汐凛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讥讽,“还真是可惜了。”又对着玖言,“主上是让你来接我的,你护着他是什么意思。”冷眉上挑形容,便是有些置气了,毕竟是小少爷的性格。
玖言只做歉然一笑,并不解释什么,安静立于一边,低敛的眸间是未显多上心的低顺。
汐铭却是抬头对着玖言微微一笑,自他怀中跳将下来,乖顺道谢,“多谢了……”而后留一个倨傲的侧脸给汐凛,“小凛,这可是主上身边的妖仆,要时时伴着主上的呢。”尾调微微拖长,带着别样的意味。
汐凛这才左右细细打量了一眼玖言,紧绷的小脸微微有些发白,良久,低低的哼了一声,未再计较什么。
玖言浅笑着,“主上尚还等着两位少爷。”目光一扫,落在小仓鼠身上,稍作停顿便移开,态度谦和的为汐凛汐铭引路。
一行人进得餐厅,汐然首先看见的是被抓在汐铭怀中的小仓鼠,眉几不可察的上扬。待得汐铭等人行过礼入座之后,小仓鼠瞅着机会一个扑腾,在餐桌上一阵疯跑,跳回了汐然的怀中。
汐然见它那一副受了不小惊吓的模样,无可奈何,只好是接下。
用餐完毕,走离餐厅的时候,正值司叶海等人从另一房间出来,自走廊处相遇。
小仓鼠望了望司叶海身后,那名妖仆不在,不晓是不是被遣送回了族。正是两行人相对的无言间,站与汐然手边的汐铭朗声唤道,“宸雅姐姐。”
宸雅本是立于人群的中后方,一来本就不怎么出众,二来被前头的人挡住,原可以不被人注意到的。不过汐铭对她有几分的好奇,才印象深刻了些,出言相唤。
宸雅一愣,走离人群了些,回礼道,“汐然族长,汐凛,汐铭小少爷。”言行间一副庶女的温顺。
司叶海面色有异的一拱手,言语中分不清真心假意,“今日多谢汐然族长出手相救了。”
汐然这回好歹是做了次回应,“唔,今日不慎坏了你妖仆的缚链,我已命人去重新打造一副了,看你何时有空,我让人送到府上。”既然都用了一颗空间晶石做掩饰暗袭之事,此番表态便是要将司叶海心中对自己的疑虑消除些。汐然虽有些冲动,但毕竟还是一族之长,对待司叶海一类的人可以冷淡不结交,至少也不能得罪至此。
司叶海静一阵,好似有些迷惘,面上带着的笑却是稍稍明朗道,“汐然族长能出手相救已是给面子,不过一副缚链,便不劳烦汐然族长了。”
小仓鼠斜眼瞅一眼司叶海,哼哼两声,汐然顺着它的毛发,压下它的躁动,“哦,既然如此,我也便不多做插手了。”
司叶海的身边还站了一个生面孔,面容清俊,比及司叶海这公子倒是多了一份贵气,谦逊有礼的等待司叶海的话说完之后才扬眉笑着道,“小妹何时认识了汐族的小少爷,怎的我却不晓呢,不知可有给汐然族长添麻烦?”
宸雅低声弱弱道,“这位是我的兄长,宸轩。”
说是兄长,却并没有一丝亲近的意味,反而是深深的忌惮畏惧。宸轩,宸族的首位继承人。
宸族同司族近来走得愈来愈近了,不知今日是何事,竟会让已然毕业的宸轩特地走一趟洛伊学院,汐然淡淡想着,嘴上回道,“不会。”
一场寒暄完毕,人群自是各自散了,小仓鼠也趁乱跑离,化作精神力重新入住卷轴。
下午课时过后,回往汐府之时已是黄昏。
汐然前脚方踏出空间阵,一旁候着的桑珐便上前垂首道,语气稍急切,“主上,大执事一刻钟前前往了仲夏岛,并召集了暗执事暗影,与三名执政执事,分别也赶去了。”
“仲夏岛出了何事?”微微一顿。
“据闻是一名身份未知的圣魔导入侵。”
入侵一词有段时间未曾听过,更何况还是一名圣魔导。“那圣魔导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西北方向,该是从大陆来的,途径了宸族,司族,一路到我族境内的仲夏岛,那两族的损伤皆颇大。”
汐然静默许久,扫一眼桑珐,忽而道,“何时回的族?”
桑珐一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眼一抬,漆黑的眸便自低垂的墨发间显现出来,红唇轻抿,颦眉,“主上是问奴?”
汐然不可置否,未答。
“奴是今日随第七执事回来的,守着大执事的命令在此等候主上回来。”一咬牙,“可是现在主上不是该先担心圣魔导入侵之事么?”生硬的语气反倒是有些责问的意思了。
随后而至的玖言听及此,面上笑意浅淡许多,却并未言语。
桑珐也立马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冲,脸色顿时惨白,正要跪下认错,汐然适时开口道,“大执事可还对你说了什么?”
桑珐的膝盖都有些颤颤巍巍,乃是后怕所致,“大执事还道主上回来之后,关闭空间阵。”
“关闭空间阵就是不让我去仲夏岛的意思,他安排好了一切,便是要告诉我,并不需得我来担忧。”汐然敛下眼,淡淡,“两年不见,你急躁的脾性还是半点未纠正过来么。”
桑珐听得前一句先是恍然一阵,而后闻及汐然的发问,心思一沉噗咚一声跪下,发颤的嗓音中略带哭腔,“奴又惹主上不高兴了么?”
这样就会哭,她的性子自两年来的历练中,果真还是没有多少改变的。汐然心中叹息一声,“莫跪了,我去圣殿之后不会记得再喊你起来的。”言罢,也不待她回应,转身离去。
一路上默然,汐然不知在想些什么,玖言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低声道,“主上对那孩子很是宽容。”像是惊奇也像是感叹。
桑珐不过一介平凡血统的女孩,自旁人看来不理不睬才是正常。
汐然其实确然也不至于会对每一个人耐心的解释,不过十年前,她在一无名的小岛上捡着了一对兄妹。
哥哥大约五六岁,面上神情是与年龄不符的寂然,坐在海岸边静静的看着海的远端。两三岁的妹妹则扑倒在哥哥怀中无声的啜泣着,可再怎样也换不来一句哥哥的温情宽慰。
那总爱哭个没完的女孩便是桑珐。
方及八岁的汐然上前同他们一般的坐下,直至太阳落山,调养之下剿杀海兽而来的伤痕恢复大半。
仿佛一句无意识的询问,那男孩侧过脸来,“你也在等海兽么?”
汐然的任务是灭杀三头虚隐兽,还剩一头未能寻到,便点点头,“恩。”
男孩的神色松动一点,苍白的面容恍似浮现一丝怜悯的浅笑,道出一句让汐然毕生印象深刻的话,“唔,你最好不要在这等,这常出现的鳄齿鲸吃人是以撕咬的方式,会很疼的。我娘亲就在它肚中,所以我没办法,你还是去远些的地方,这样能少疼一点。”
男孩名为桑止,被汐然打晕了拖回汐府。
那时一贯柔柔弱弱的桑珐只道汐然是谋害哥哥的恶徒,趁她俯身揽过自己的时候,一口狠狠的咬在其肩上。哭泣时的咸咸的眼泪落在那鲜血直溢的肩头,真的愣是咬了一路未曾松口。
汐然想起桑珐那时执拗的模样,略有怀念,“在自个身边呆了八年的人,自然有些情分。”
两年前,桑珐与桑止皆被送去执政执事那进修去了。桑止跟着第五执事,桑珐跟着第七执事。
目及眼前的庄严的圣殿,汐然复而道,“汐族供奉的是七大主神之一的冰之圣主,你身为火系进去或许不适,便在殿外守着罢。”
玖言声音缓缓的,“主上若说是为了我好。”顿一顿,“其实我更希望留在主上身边。”
妖仆,这一存在其实奇特。说得通俗易懂一点,上学时是伴读,平素是侍从,遇险时是肉盾,生气了是肉包,晚上,咳咳,但凡主上想,便就成了侍寝之人,万项全能,一个全职的仆。
这样卑微低贱的地位不过是三万年前的圣战打响后,战败的恶魔精灵一族所要付出的代价。只要一日未有圣战再临,未有人类战败,仆的命运就是注定,一生一世奉其主为神明,不得背叛。
想到最后的一句,汐然再回味玖言的话竟会有一丝莫名的尴尬,好在面瘫得惯了,表情上没有泄露丝毫,“那便跟来。”
巍峨的建筑,就似一方奢华的冰之城堡,中央供奉着十来米高的雕塑,历代的族人都晓,那雕刻是为冰之圣主。
汐然来此很少,并不似族内的旁人一样,将能进入此地参拜当做无上的荣耀,因为知晓那不过空壳一具,什么都祈求不来。
天衍神树打通大部分位面,不过是为了汲取多谢的灵气滋养,如此自当首先打通了最高级的位面,天界。
天界主宰七大主神分别统领七重天,第三天冰域便是由冰之圣主尤斯主宰,可惜尤斯同这雕塑身段玲珑曼妙的略有出入,他,呃……其实是个男子。
残酷的事实是,除却位面纷乱的那一千年间,主神为斩断天衍树根降临过此方世界过一次,往后要再临怕是不大可能。也就是说,对着一个隔着三层位面的神明,将头磕破了都没用,人压根就看不着,无用之功而已。
圣殿之内一片安详的宁静,虔诚的信徒身披冰蓝色的长袍,在冰雕下祈祷。一旁静立祷告着的祭司米勒,自雪色长发到深邃蓝眸再至勾画星纹白色长袍,无一不彰显着其圣洁,宁静。
然自汐然眼中看来,那便是一等一的神棍气质了。
圣殿本是是经由民众的信仰而生,万万年的演变下来,却也变了质。米勒便是由希玛神殿分派至汐族冰之圣殿,代之引导民心信仰之人。
希玛神殿的底蕴很难说清楚,其主神殿位于西方大陆之上,距汐族这海外之地路途之远可想而知,但饶是如此圣殿仍是建立起来了,其触须所伸之远让人咋舌。
除开上缴元素石供奉,自族上流传下来的规矩,每年都会有三成的汐族孩童被送往海域上建立的圣域岛,资质上佳者甚至会被送往大陆主殿进修。
这样建造起来,纯粹属于神殿的圣域岛,汐然所知范围内的便有三个,每座岛上都有八阶巅峰的大魔导,甚至九阶的圣魔导坐镇,实力不可谓不强横。这一点,想来海域之上各族之人该也清楚,遂即便是各族的统治者对待神殿的祭祀亦少了一份倨傲。而神殿之人则也因此渐渐变得高傲,目空一切。
而被分派与汐族的米勒祭祀是为初阶圣魔导,汐族之内唯一一位的圣魔导。汐然也晓,在大执事突破八阶,汐族有人与之抗之前,需得忌着此人,遂才会走这一趟。
汐然在众信徒的身边站定,等待祷告完毕,信徒们神神叨叨,恍恍惚惚的行礼退下,才踱步上前。
米勒一眼扫来,并无多少讶异,道,“贵安,汐然殿下。”
米勒入汐族以来十三年,言语习惯仍是在大陆的作风,从未唤过汐然一句主上或是族长。这在旁人眼中或许并无所谓,但族中长老却心知肚明,不外乎汐族并未有能镇住他的圣魔导存在,他自然不将汐族之人放在眼中。连简单的古族礼仪都不予随俗,便是一丝一毫的服从意味都不愿显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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