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微微睁开双目,引入眼帘就是福德安那张担忧的脸。小皇帝动了动身子,发觉有些僵硬,福德安立即上前搀扶起他。
“朕……怎么了?”小皇帝觉着额头微凉,便抬手模去,竟是一手的冷汗。
“皇上梦魇了福德安扶着小皇帝,手中的拂尘有些微微的颤抖,看的小皇帝目光一滞。
“福德安
“老奴在
“你老了
福德安眸子中瞬间透出一股惊恐,吓的他几乎要跪下,小皇帝疲惫的摆摆手,坐在榻沿上来,问道:“你多少岁进宫?服侍父皇多少年?”
福德安自是惊魂不定的望着小皇帝,颤声道:“老奴,老奴九岁进宫,服侍先皇三十载
小皇帝望着前方,眼神迷离,“三十载……”忽的一笑,“福德安你果真是老了
这下福德安直接跪了下去,两眼湿润,“皇上……”
“家中还有何人?”
福德安不知小皇帝什么心思,抹了泪如实道:“家中无人,只剩……只剩老奴一人小皇帝沉吟不语,福德安跪着朝前爬了两步,惊慌道:“皇上,老奴一心只为皇上,莫要将老奴送出宫去啊!”
小皇帝听了一愣,笑道:“自幼便是你看着朕长大,朕也未曾怀疑过你,何来出宫一说?”
福德安这悬着的心才从嗓子眼儿下来了,却依旧不明白小皇帝意思,“那皇上为何……”
“朕只是在想,等到朕如父皇那般年纪,是否还能保住这片王朝江山小皇帝的目光幽幽的望着烛火,那烛火一跳一跳,似是挣扎着不愿燃烧殆尽。
饶是福德安这般猜着帝王心思过一生的人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正琢摩间只听小皇帝又道:“替朕更衣
福德安急忙起身,也不顾老腿不灵,去衣架上取了龙袍小心替小皇帝换上。末了,小皇帝又道:“去把朕的龙泉宝剑拿来
福德安眼皮一跳,但却不敢杵逆,反身取了宝剑来,见小皇帝别在腰间,还未等疑问,小皇帝便道:“今夜不用服侍朕了,去母后那儿罢
福德安还未应,小皇帝朝外走了几步,又转身道:“让母后来后殿,就道朕有事处理,晚些便去给她赔罪
“是福德安心中隐隐知道了什么,望着小皇帝远去的背影只得叹息一声,默默抹了泪去。
永宁宫庭前,柳卿云立在中央宛如铁石一般,目不转睛的盯着宫门前。数百名黑甲士兵列队在她身后,悄无声息。
小皇帝刚打宫门出来便瞧见这副场景,此刻月光正缓缓倾泻而下,铠甲的亮光折射出一片冷光。小皇帝一愣之间,柳卿云等人便跪下行礼。铠甲的碰撞声与同齐的万岁声拍碎了一缕而过的威风,震在小皇帝耳膜之上。
“平身
为首的银色铠甲将领直身而起,头盔上那鲜红的红缨随风而荡,撩拨在小皇帝的胸口。小皇帝的目光在众将士脸上一扫而过,终停在那鬼脸上。
他低声唤道:“柳卿云
“臣在银色铠甲将领上前一步。
君臣对视,小皇帝莞尔一笑:“为朕,守住这片江山
“臣,领旨!”
熊熊火焰燃烧在每个将士的胸腔,似乎在这银色铠甲将领面前无需过多的言辞,只需她站在面前,便可拿起手中刀剑,肆意将体内的鲜血泼洒。
萧尹按捺住心中汹涌,上前在柳卿云身旁道:“探子来报,正宫门前,骑兵二千,半柱香可到
“为首何人?”柳卿云故意提高了些声音,便是要让小皇帝听个清楚。
萧尹也随之提高:“单亲王
柳卿云看了看小皇帝,见他沉着脸,望着宫门的方向,只道:“列队,迎敌!”
“是!”
柳卿云方要转身而去,就听身后的小皇帝叫道:“朕与你一同去!”
柳卿云没有半分犹豫,抬手一挥,“把我的马牵来
小皇帝上了马,与柳卿云并肩而行。两人绕到队首,默默的等待。
此后某一日,单于与柳卿云坐在江边小筑上,问起那夜柳卿云为何敢至天子于敌军之前,柳卿云微微一笑答道:“为何不敢?皇上既不惧,臣子又有何可惧?”单于听完一楞,摇头苦笑,不知该说柳卿云是过于自负,还是天下本就无她所惧。
单亲王驻马而停,探子跪在脚下道:“王爷,里头的人去了便无回,我们不知其中情形,是否再让我等先去打探……”
单亲王一身青铜铠甲,冷哼一声:“不必了,两个黄毛小儿罢了,就算将军府有三千精兵又如何?当真以为本王会上当?”
“王爷,还是谨慎的好,柳卿云那人……”身旁一个铜铠的士兵道,却是女人的声音。
“本王知道顿了顿,转头望着那女子道:“萧紫依,本王养你这些年可不是让你来给本王提醒的,该怎么做你该明白
“是萧紫依调转马头,“五队跟我走
单亲王收回目光,冷哼一声,“本王倒要看看,柳家这废物究竟有什么能耐
宫门缓缓而开,一行人马鱼贯而入,马蹄停在了三丈之外,两方人马对视而立。乌云渐渐模去了明月最后一点光亮,黑暗笼罩而下。
那为首的将领头盔上的红缨却在这漆黑之中格外的醒目,单亲王微微一愣,打马上前几步,待看清了对方将领的面具又是一愣。
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对方抢了话头去,“王爷深夜来访,臣等有失远迎,望见谅这声音沉闷,似是从胸腔而出,单亲王一时认不出来。
倒是小皇帝接着道:“皇叔是来陪朕和母后守岁的?那为何带兵而来?”
单亲王沉默半响,忽的哈哈大笑,“果真是黄口小儿,还能说出这般玩笑话来,若是普通百姓家也就罢了,哼
“是了小皇帝微微一笑,“朕倒是忘了,还当自己是被皇叔庇护的孩童
单亲王一阵冷笑:“昔日本王为皇兄征战南北,立下汗马功劳,他却视而不见!”他脸色一沉,笑里夹杂着寒霜,“荆州?仅仅一个荆州就想困住本王,如今皇兄已不在,你一介小儿皇帝拿什么平天下!?”
单亲王最后一句震天怒吼,小皇帝的脸色也变了,银色铠甲将领取下长枪,驱马挡在小皇帝面前,幽幽道:“既如此,也无话可说
单亲王又是一声冷哼,“柳鹤童那老匹夫也就罢了,凭你也想挡住本王?”
柳卿云不语,只握紧了手中的长枪,那枪身火红如炎,漆黑中竟发出淡淡的光彩来。单亲王不为所动,拔出长剑,两人紧盯着对方。
“父皇早已说过,皇叔心戾过重,无仁慈之德,难以为天下百姓解忧,所以,这皇位无论如何给不得你!”小皇帝话音刚落,一支穿云箭划破夜空,带着尖鸣穿入夜空。
两人身形俱动,闪电般交缠在一起,兵器碰撞闪出点点火花,柳卿云手中发力,横扫一枪,单亲王竟连人带马像后退去。
惊惧的神色中单亲王退后数步,手中长剑往前一指,大喊:“杀!一个不留!”
双方人马立即抽出腰间配剑,一时间噌噌的把剑声盖过了所有。只听单亲王一声怒吼:“杀!”
接着便是踏破死寂的马蹄声,柳卿云却也不退,一杆火麒麟横在胸前,月光不知何时悄悄露出,鬼脸面具如同阴间鬼神泛着清冷色的厉色。
“护驾!誓死保护皇上!”萧尹大吼一声,驱马迎敌。
小皇帝静静的坐在马上,神色淡然的望着眼前。穿着同样的铠甲,挥舞着同样的刀剑,就连杀敌招式都大近相同。便是这样两方的人马一瞬间厮杀在了一起,将冰冷的刀剑插入同胞兄弟的胸膛,割断同胞兄弟的喉咙。
血,洒在青石地面上,洒在大理石的护栏上,洒在对方的铠甲上。唯独那到身影,如天降神兵一般,无人可近身,银色的铠甲,火红的长枪依旧在月光下泛着青光,如此的清晰。
柳卿云扬抢扫开身边士兵,径直一路无阻的朝单亲王而去。此刻的单亲王眼中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恐,他不明白,为何那个一直默默无闻,不学无术,只是靠运气出了风头的青年竟以如此神勇。
千军之中,无人可档住她的马蹄!
单亲王只是看着那红缨鬼脸将军离自己越来越近,似乎都忘记了挥动手中的刀剑。不知谁反应了过来,大喊了一声:“护住王爷!”
一个个身影挡在了单亲王面前,却又一个个倒下,那银色铠甲的将军依旧为染上半丝血色。
终于,那人到了面前。单亲王仿佛恍然醒悟一般,提起手中剑冲了过去。倾注全力的一刺,似是这几十年的冤屈都在此刻爆发而出,只是当那剑尖即将要触及那鬼脸面具之前时,轻而易举的就被一杆长枪挑飞到半空之中。
那跟着单亲王征战南北的宝剑发出一声哀鸣,重重的摔在了青石地面上,再也不动。
所有人几乎都在此刻愣住,稍稍反应过来的士兵即可扑了过来,鬼脸将军手中的长枪却不在留情,枪尖闪着寒芒,一一划过扑过来的亡魂。
一股温热的鲜血洒在单亲王的脸上,顺着脸颊,下巴,滴落。
单亲王眼中只剩下血色,以及缓缓倒下的身影,他曾经在突厥人面前浴血奋战,他曾经在契丹人面前毫无惧色,他手中侵染过无数人的鲜血,而如今,他竟愣住了,痴傻般望着眼前的一幕。
直到那滴着他将士的血的长枪指在他鼻尖,他忽然一个冷颤回了神。
地下的声音对他道:“可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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