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人为!"林芳不服气地道:"人只要敢想敢做,有个希望在,就能成事的。便是不成事,尽了力就是。相公是在笑我胎中教子罢。告诉你,我要令我儿这一代就能赛过杨家的三世太医。"
"你又来了。"杨文听了,不耐其烦地起身道:"我儿日后的兴趣若是不在医道上,你这番辛苦可就白费了。"
说到这里,杨文又嘻嘻一笑道:"我儿日后若是喜欢卖茶叶蛋,或者说喜欢下海捕鱼、打铁烧炭的,他便认定那些活计才是他人生最大的乐趣,你总不能拦下他一辈子不让他去做罢。"
林芳冷哼了一声道:"相公倒是有读书做官之志和兴趣,也未见你成就什么来。如今还不是令我们母子借住在三哥的宅子里。"
杨文听了,立时无了兴致,道声:"说不过你!"转身去了。林芳见了,暗笑不已。
这夫妻二人闲来斗嘴,倒也是解闷的一剂良药。
这日,林芳手捧一部《神农本草经》吟诵药性。一边是自家记了,一边是给月复中胎儿来听,仍旧母子同习。
大凡天下药书,多以"本草"为名。是以天下诸药略分植物类、动物类、矿物类三种,其中以植物类的草木之药最多,是有以"草木治病为本"之意,故多以"本草"为名,也合其实。辟如这部《神农本草经》,共载药物365种,植物类药就占了252种之多,动物类药则仅有67种,矿物类药46种。所以中药也称"中草药",以类占先。
"大黄味苦,寒。主下瘀血,血闭寒热,破……"林芳念到这里,偶觉胎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止了,手摩月复部爱怜道:"我的儿,这寒凉之药念多了,你也能心感神受吗?恐被这药性凉着了罢。"一遍遂止,转择药性平和的念了。再遇以猛峻的药物,暂不读出声了。实是细微之至。
林芳最喜的还是静坐垂帘,专注月复中胎儿。意守胎位久了,恍惚然竟自隐见那胎儿形状,手脚尤辨。初时微惊而醒,以为梦境。待静而复守,其景仍现。窃以为思子心切,成其幻象而已。倒也不以为意,一切任其自然。不喜,不惊,不恐,不恋。心静如水,物我两忘。久之愈加愉悦祥和……
冯娘对那母子同修的行为不解,曾对林芳说道:"医理难识,大人尚不能悟,未出生的胎儿又如何去感受?夫人意愿虽好,怕也是白费了那般心思呢。"
林芳道:"现在是母子同体连心,母怒儿尚惊,说明母感儿自受。且已成形,当能辨得外部声音了。令他熟悉些医药之语,日后也好对此亲近些的。我只是想亲身经历一番,此胎教之术是否有效。便是孩子日后另有它志,不务医道,我也会令他去的,不会勉强。"
冯娘听了,释然道:"这就好!我真是怕夫人费尽心机,日后公子若转了志向,夫人当是要失望呢。"
林芳笑道:"人各有志,我仅仅是想先天性的引他一下罢了。能随我愿最好不过,不遂我志,也无奈何。"
杨文这日在铺子里见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大舅子林奎,因贩运一批货物远从云南而来,借道来家中探望父母。一行车马及随从十余人,呈些商家的气派。得知家中已招赘杨文为婿,见其一表人才,也自欢喜,当即赠送了迟到的五十两银子的贺仪来。杨文谢过收了。林奎随后出兑了五百两的银子与林南,入在了林记货铺的账目上。原是林奎的生意与林记货铺是一体的,林南在家守其祖业经营,林奎则在外贸易。
因林芳有孕避而不见人,林奎便令杨文代话问候,在家中小住了几日后,便率人去了。
仅隔一月,杨文又见到了从山西大同返家的四舅子林祥,现与人做幕僚,是个生性谨慎的人。早知林芳婚事,因有事未能回,这次也是回来探望父母的。见过杨文,得知其父太医杨简之事,颇感惊讶,显是当年也有所耳闻。
林祥倒是过来与林芳小见了一面,话语间对那杨文也不甚满意,显是他这个优秀的妹子未能嫁与官宦人家,自有些遗憾。临走时留下十两银子,权为日后送于外甥的贺礼。在家刚住了半月,有信来召,便自去了。
杨文曾听林芳说起过,那个五舅子林春在他们婚后一个月,派人送来一份厚礼和祝贺的书信。林家的事,杨文不好细问,只是知道这个舅子林春是名带兵的武官,曾戍守浙江,现又不知调任何地去了。还有那个游走江湖的闲云野鹤般带有传奇色彩的三舅子林成,杨文至今未曾听过他的消息,更不要说见上一面了。
且说林芳宅中静养,十月胎足,将要临产之际,林家上下也开始忙碌起来。林东妻子张氏和林南妻子刘氏过来早晚陪伴。林老夫人也派了家中一名老成的丫环过来帮忙。物品备齐,又约好了接产的稳婆。据说在稳婆这一行里头是个极有名气的,早早接了来,安排在附近的客栈内住了,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那个稳婆自家有个规矩,不先和产妇见面的,只有将要生产时才过来主事。
这日晚间,林芳忽感月复痛,产门见红,生产在即。张氏忙令人传那稳婆过来。一家子女人也开始忙乱起来。
杨文在门外候了,心中掂记林芳母子安危,急得什么似的。索性跑到一边焚香叩拜天地,祈求妻子平安。
稳婆是事先约好了的,一传便到。这稳婆在民间又称之为接生婆、老娘、姥姥、产婆、坐婆、蓐母等称呼,由那些有接生经验的妇女担任,专司生产事,也自各有各的手段。便是有那般难产的妇人,运气好了遇到个有特殊本事的,往往能转危为安。这件事里头,或是高明的医家也自不济呢。
这是位年过六旬的老妇人,打扮得却是干净利索,走起路来忽忽生风,甚是健朗。后面跟了一名中年妇人,手中提了一包裹,里面当是装有接生的物件。这中年妇人是那稳婆的助手,俗称"抱腰",就是抱住产妇的腰部,协助稳婆接生。
且说这稳婆不急不慌的来到后宅,刘氏上前迎了。
那稳婆问道:"午间送于夫人的开骨散可是服了?"
刘氏应道:"按纪姥姥的吩咐早已为我家待产的妹子服下了。"
纪姥姥点头道:"这就好。只要服了开骨散,保她产子不痛。这可是我家传的秘方呢。女人家天生受苦的命,十月怀胎已是不易,可不能在这最后的关口,再遭回罪了。"
纪姥姥说话间,在将要进门之际,忽然间生出了一个莫明其妙的举动,若大把年纪竟然跳起,双手搭在了门框上,身子悬空,顺势打了个悠悠。而后松手落地,朗声一笑,嘴中不知念叨了句什么词,而后径直入内室去了。动作甚是矫捷,实不象六旬老妇所为。自将一旁的刘氏和冯娘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之余,张着嘴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时候不大,便听得从内室里传出了一阵婴儿清脆的哭声,极是响亮。随听得满屋子的妇人们欢呼不已。
正等得心急如焚的杨文听到婴儿的哭声,心中自是一松,几欲瘫软在地。此时见那冯娘奔跑出来,惊喜地朝杨文大声喊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生了个俊俏的公子,母子平安!"
杨文听得真切,立时泪流满面,自是喜极而泣。
内室里,满面欢笑的张氏将包裹好的婴儿放在了脸色憔悴的林芳身边,兴奋地道:"七妹好福气!生了个俊美的生甥呢!"
林芳望着身边的孩子,已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是自己的杰作,辛苦的杰作,上天不负已望,终于送给了自己一个这世界上最完美的作品和最为珍贵的礼物。
林芳激动之余,说道:"二嫂,那位纪婆婆好手段,服了她的开骨散,生产时未感到多大的痛呢。不知有何种奇药在里头。一会好好的打赏人家罢。"
张氏道:"也是七妹的运气。这纪婆婆也就在这两年间才名声鹊起,她的开骨散令多少媳妇免去了生产之痛。我当时就没有遇上,生你那侄子时,痛得死去活来,险些……"
张氏说到这里,想起了什么,忙抬手在嘴前煽了下笑道:"大喜的日子,不说那种不中听的话。"
此时那纪婆婆处置好一切后,到外间屋子洗净了手,正由刘氏陪着喝茶休息。时不时地点头说道:"这孩子生得顺畅!也是当娘的保养和保持得好,胎正不偏,也未令孩子在月复中长胖了去,否则虽是服了开骨散也要下针的。接生过许多的孩子,头一次听到这样响亮的哭声!好啊!长大了必是非常之人!"
刘氏听了,自是高兴地感谢不已。
此时林南带了两名伙计抬了些吃食过来,听到消息,兴奋地道:"七妹果然生下个外甥!"随对一名伙计说道:"速去老宅报喜!"
那名伙计听了,转身欢快地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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