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林东夫妇来家看望林芳、杨开母子。闲谈间,林东说起一事,赞叹道:"七妹可还记得徐元平吗?现在可是厉害着呢!"
林芳道:"二哥说的是那个城南徐家的长子罢。曾来过家呢。二哥说他做甚,可是发了财了?"
林东道:"徐家本贫,未曾出个财主,哪里有得财让他发,不过日后可难说了。也不知怎么,平素不善酒的徐元平这一两年凭空大添酒量,竟能连饮十数斤烈酒不醉。最奇者是中间不如厕,也不知那十数斤的酒喝到哪里去了。邻县有几个颇负酒力的来寻那徐元平斗酒,饮至半场皆败。如今是酒名大盛。"
林芳摇头道:"那是在作践自家的身体,饮之日久,五脏安能承受。纵有天下第一的酒量又如何,终要做个酒鬼去。"
林东道:"那是对常人而言,而对这徐元平则不然。他饮得愈多愈是清醒呢,饮至酣畅处已是视酒若水了。我亲见他曾与五六人斗酒,十余斤烈酒下去仍旧面不改色,那些人皆是烂醉如泥了。问他时,则说一年多前偶自家饮酒时忽觉饮酒如饮甘露,丝毫不受酒气所侵,渍渍汗出而已。于是试着多饮,竟至兴致愈浓。好在身体并无异样,否则也不敢这般狂饮。县里富家但有宴席欲增个兴头,无不请了那徐元平去助兴,倒也混个酒食去。"
林芳听了讶道:"如此酒量大增而又对自家身体无碍之人,实为少见。当是天赋异禀罢。"
杨开一旁道:"必是他暗里用了什么解酒的奇药,否则这般狂饮如何不醉去?"
林东笑道:"对于这般酒徒来说,酒气若是被药解去,饮之何味。况且普通人连饮十数斤水已是不能,何况是酒了。"
林芳道:"天能生奇物,人或也有异能罢。"
且说这天是八月十五仲秋节,安顺堂歇业一天,也自为杨开放了一天的假。林芳早早起来,做了些精致的吃食,是用那些仁儿、仔儿的制作的糕儿、饼儿,然后分装在几份食盒里,令杨开给外公外婆和几位舅舅挨家各送去一份。
杨开提了份食盒先自来到了外公家里。此时林四海正和林老夫人坐在堂上说话。
杨开进来跪拜一礼道:"外公、外婆,开儿给二老叩头了。娘做了几种好吃的,让我送过来。"
"好外孙!快起来!"林四海高兴地道。随有家人上前将那食盒收了。
林老夫人那边则喜滋滋地从袖里取了几十文钱来,递与杨开令他自家买果子吃。杨开也自谢过外婆高兴地收了。杨开聪明伶俐,甚得林老夫妇喜爱。
"开儿,今天是仲秋节,晚间和你爹娘一同来家吃个团圆饭罢。"林老夫人叮嘱道。杨开应了,随后辞别去了。
望着杨开离去的背影,林四海感慨道:"多好的外孙子啊!那杨家的便宜真是占大了去了。"
林老夫人晓得他的意思,笑道:"父母伶俐,也自生得这聪明的好孩儿来。"
林四海"哼"了一声道:"没有七丫头,他杨家也占不得这份福去。若娶了个蠢妇来,说不定会生出个什么愚儿呢!"这林四海对林芳嫁与杨文,仍旧耿耿于怀。
"老家伙,还这么世故!"林老妇人嗔怪道:"没有杨家的种,哪里会生得出开儿这么个好孩子来。听说他现在读的医书比那城里所有的医家合在一起都要多呢,日后必成国医圣手。虽是七丫头有心教习得好,也是他有这个天分来。那杨家祖上可是医道承家的太医世家呢。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那又能怎样,即便他杨家的种好,更是我林家的地好,方能长出好苗呢!"林四海无了说词,仍旧捋了胡须坐在那里倔强道。
林老夫人听了,忍不住扑嗤一乐,不再与他争辩,免得他口无遮拦,胡乱说了去。
几名堂下的仆人,听了林老夫妇这一番斗嘴,皆自掩口偷笑。
杨开又为那二舅林东家送去了一份食盒,又自便宜了二十文钱来,回家并外婆给的都交给了母亲林芳。林芳自赏了他十文去,令杨开自行花用。接着杨开又提了一份食盒来到了六舅林南家。也即"林记货铺"的后庭院。
林南此时正与一名穿着讲究的老者坐在厅上讲话。此人名唤王锦,是一个与林南生意上有往来的杂货商,现在主要的是往返关内外贩运毛皮及山货。
杨开与厅上礼见了林南,因其有客,便与来接食盒的舅母刘氏转于后堂说话。此时林南的的儿子林志和林东的儿子林岩也在,那二人虽都长于杨开几岁,然都是少年心性,更是亲戚,平日里少有机会在一起玩耍,今日互见了,都兴奋不已,叫在一处,商量着今日如何玩尽兴了去。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院中有人大喊道:"老爷、老爷!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随见一个年轻人惊惶失措地跑了进来。
正坐在堂上与林南说话的王锦,闻声看时,却是家中仆人王和。立呈不悦道:"何事惊慌?"
"回老爷,纳喇多古吉害了急病,怕是不济事了。"已跑到屋子里的王和带着哭声道。
"什么!多古吉害了急病!"王锦闻之,立时惊起。
"如何先不请医生来治?"王锦大急道。
"小人请了几个了,然见那多古吉病重,无人敢医。小人又四下寻老爷不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后来听人说老爷来了这里,这才急急寻了来,快回去看看罢,那多古吉也要向老爷交待后事呢。"王和说道。
"要坏事呢!我……我何必多事带了他来。若是有个好歹,他的族人如何饶我!"王锦听到这里,已是吓得有些站立不稳了。显是那个纳喇多古吉不是一般的人。
"王老板,不要急,我们且去看过再说。"林南见事发突然,忙上前说道。
"林贤弟,你要帮我啊!"王锦急得上前抓紧了林南的手恳求道:"你是当地人,快快为我寻个高明些的医生来,救不得那人,我担的干系可就大了。"
"在找到老爷之前,这城里的医生小人已都请遍了,无人敢医那多古吉的。"王和一旁提醒道。
"我马上派店里的伙计们分路去请外县的医家来,王老板先回客栈看望病人,我吩咐人下去后随后就来。"林南说道。
"好好好!一切就都拜托林贤弟了。"王锦已是没了主意,感激地朝林南拱拱手,与那王和急速地出门去了。
林南随即到前面铺子里命令伙计们分头去请临县的医生了。
杨开在屋子里听了个清楚,心下好奇,也是医家本性,便要去瞧个明白。于是回身对林岩和那林志说道:"两位哥哥,我们且随了六舅去看一下那个病人可好,听那人名字怪怪的,不知是那里来的。"
"好罢,看上一眼,我们便去城外的溪水里捉鱼去。"林岩应道。
三个孩子于是出了门来,见那林南的身影已远远地去了,便自尾随了来。
林记铺中此时只有杨文和另一名伙计看守,杨文偶一抬头,见杨开和林岩、林志走在街上,以为他们在一起玩耍,也未做理会。乃是知道杨开今日得闲,未去那安顺堂,否则必要追上去问个清楚不可。家法甚严,容不得孩子逃学去。
三个孩子眼见着林南进了一家城里最大的客栈-龙兴客栈,也自尾随而入。
在一间上房内,已是站满了一屋子的人。床铺上躺着一名粗壮的大汉,却是梳着一根大辨子绕在脖子上,身上的装束也自和中原人物有异。此时面呈潮红,口喘粗气,双目紧闭,时或谵语。
床前站着一名打扮与那大汉相似的老者,正在悲伤地向刚回来的王锦介绍着情况:"主人自入关以来,得中原美味,尽兴暴食。六七日前隐感身体有所不适,持着自家壮实,以为捱一捱就过去了,也未能请个郎中来看。到了今日,不想愈发的重了,全身大热,内里尤其是感觉堵塞得很,想尽了法子就是不通,倒下来便起不得了。便是神智也时清是醒的。适才几位郎中都来瞧过,都说是没的治了。这让老奴回去如何向族人们交待。"
"莫慌莫慌!"王锦自家已是慌了神道:"我朋友已遣人请那高明的郎中去了。"
"再候候罢,人已分头去请了。"刚进来的林南说道。此时杨开和林岩、林志也已挤进了屋子里来看。林南见了,也未着意,以为这三个孩子是跟着来瞧稀罕的。那多古吉主仆是随了王锦的商队同来的关东女真人,中原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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