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长沙一个非常燠热的日子。城市在肆无忌惮地扩展,钢筋混凝土的面积侵占了一片片农田和一座座山丘,致使绿色的田野和丛林成了积木盒子似的住宅区和错落有致的街道。汽车明显增多,空调也进入了家家户户,从空调压缩机和汽车摩托车排气管里排放的热气笼罩着城市。整整一个星期,长沙的气温都持续在三十九度以上。真让人受不了。
一早醒来,张逊抬头一看窗外,又是一片金黄金黄的太阳,简直就不想出门。但今天社里发工资。每个月的这一天,财会室的老黄要求每个人都来领取工资,因为你不来拿,他就得代你保管。他很不愿意替人保管工资。
上午十点钟,张逊走进了财会室。老黄的身后是保险柜,老黄有五十多岁了,戴副眼镜,头发有一半多白了。老黄对张逊平和地一笑,开门见山地说:“你没工资领
“怎么我没工资?“张逊脸一红。
老黄咧嘴一笑说:“何主任通知我,停发你的工资
张逊想:我要操他妈。何主任算什么东西?典型的墙头草,风吹两边倒。黎社长大权在握时,他紧跟黎社长,嘴里总挂着“黎社长说的,你去问黎社长”。他的意思是他只是个办事员。现在杨副社长由于敢撑硬肩,他嘴里就挂着“杨社长说的,你去问杨社长”这句话。
这就是何主任。
何主任的长相有点像**,瘦长脸,浓密的眉毛,但脸上却没有**那种冷峻和傲气。他说话大声大气,喜欢叫屈,仿佛他办错的事情都不是他的责任,而是社长们的责任。去年社里装修大小三个会议室,顺便做做门窗和楼梯走道的油漆,承接这笔业务的是一个小装修老板,带着一些懒汉干活。那些懒汉来一天不来一天,弄得人人见了都很生气,都逮着何主任是问。何主任却叫叫嚷嚷,说没办法没办法,他只是一个办事的,又不是搞装修的。
何主任坐在桌前看报,他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桌前看报。办公室里有几个跑腿的,何主任就领导着那几个角色,对他们发号施令,布置工作。何主任见张逊走来,便把报纸放下,看着这条泡头鱼。在何主任眼里,张逊是条泡头鱼。
“老何,为什么停发我的工资?”张逊问他。
何主任从没听张逊叫过他一声老何,心里就觉得张逊不尊重他。何主任想你一个过街老鼠,没地方发气找老子来发气了。“停发你的工资又不是我何主任没好气地回答。
“不是你?老黄说是你叫他不要发我的工资
“我有什么权停发你的工资?我又不是社领导。你去问杨社长
张逊走进杨社长办公室,杨社长办公室的门大敞着,但杨社长不在。他又走进办公室盯着何主任,这个时候发行科的小马也走进了办公室,一脸长沙“教脑壳”的样子。“何主任,”张逊的目光盯着何主任,“你也做得出啊
“不是我做得出,我只是一个办事员,我又不是社领导何主任叫屈,“我是社长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如果社长说,发你的工资,那我马上通知财会室发你的工资
张逊本想大吵一番,但这个时候,一个个同事脸上表情怪异地走进来,看着他也看着何主任。小马帮何主任的腔说:“这事你怪何主任就一百个怪错了,你只能去问社长
张逊从来就看这个小马不来,z出版社里最无所事事的就是小马了,整天叼一支烟,嚼着槟榔,在出版社里挑是拨非。他冲小马说:“你插什么嘴?”
小马眉毛一动,瞪着他。“何解啰?我要插嘴又何解啰?”
长沙人说何解就是北方人说怎么的意思。这纯粹是一副长沙教脑壳讲狠的样子.张逊并不怕这个z出版社的教脑壳,他说:“不关你的事你就莫插嘴
“我就是要插嘴,何解啰?”小马横眉竖眼地盯着他,“你这个乡里鳖,你想在我们长沙讲霸道?你还对我发火,你真的是疯了没好
张逊想掴他一耳光,念头还只是刚产生,手就上去了。这也不能怪张逊,假如小马不那么教脑壳的样子逼近他,他的手就挥不上去,所谓鞭长莫及。但小马太傲视万物了,这就让怄了一肚子气的张逊一个嘴巴抽了上去。他并没想打人,事实上他也不擅长于跟人打架。张逊的一个耳光抽过去,导致小马给了他鼻子一拳,结果那一拳把他的鼻子打出血了。
张逊的个子比小马略高,但人却比小马瘦,正好扯平。张逊一模鼻子,血涌了出来,眼睛就红了。他立即给了小马一脚。小马抓起桌上何主任喝茶的白瓷杯,砸在张逊的脑门上,杯子顿时碎了。张逊感到脑壳一晕,眼睛发黑,赶紧就捂住杯子砸的那处地方,弯下了身。假如杯子是利器的话,脑壳就开了。幸亏杯子是瓷器。大概人的头骨比杯子更坚硬,张逊的脑门上立马起了个鸡蛋大的包。“你这乡里鳖,老子打死你小马粗声叫道。
小马占了便宜,当然不会再打,何主任也不容许他再打。几个拥进办公室看热闹的人这时感觉到了满足,忙把小马连推带拉地赶出了办公室。
张逊感到长大后,这是第一次落入一种狼狈状态,心里就颇有一种复仇的**。几个同事围着他,看着他流血的鼻子和脑门上耸起的包。他们对他说:“看看,看看他没打算展览头上的包,但不展览也不行。大家纷纷走上来浏览,又纷纷退开,叹气的叹气,窃笑的窃笑,这满足了一些人幸灾乐祸的阴暗心理。何炬在传达室里看报纸,听一个同事说小马同张逊在办公室打恶架,就健步如飞地走进来,见张逊鼻孔殷红,且捂着头一副可怜相,就露出了关心。“到我办公室去,我去替你做做热敷
他驱开围着不散的几个同事,把张逊扶到美编室,他拿过一条毛巾,浇了点开水打湿,替张逊做着热敷。“你跟小马吵什么?”何炬感到好笑,“他算个卵?你跟他去吵
张逊深深出了口气。“我不会白吃这个亏
“一个人要吃得起亏何炬说,他在毛巾上重新浇点开水,放到张逊的脑门上,“你搞得小马赢的?连杨社长都不敢惹他。小马天生就喜欢斗,身上有狼性,你不是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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