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去了。
一向爱笑的孙红梅带来一份文件,那是由村头小卖部里代收,然后由她给金根姬捎回的一封信函。信是从上海市复旦大学寄来的,寄到安微省蒙城县安灌镇高陆村沙坡庄金根姬收。
“劳模嫂子向你报告一个喜讯,你的孙女从上海来信了!”孙红梅笑着说道。“老队长正在忙,要我进快把这封信交给你”
“我知道我知道,小草会把信寄过来的,”她一边肯定地说,没有掩饰幸福地微笑:“小草一定是把一切安排好……开课了。接下来就开始想起来女乃女乃喽!”
“你小孙女真争气,这也是你老人家有福呀!”孙红梅说。“我接过这封信,我也感到很幸福!”
“幸福幸福!咱们有福同享嘛!”
应当说,孙红梅是一位眼明手快的妇女。接下来,她右手捏着那封信,突然月兑口说出:
“你看,寄信人相当写清楚祥细地址,而这里只写上海市复旦大学……你不好联系,这是不是有点这正规?”
这封信已经让金根姬陶醉了。她想到的是,小草一定是冲破重重困难,百折不挠地把信寄出来,自己更没有理由在去想入非非,胡思乱想。
“拆开看看是什么内容,好让咱们也分享一下吧孙红梅又接着说道。
“噢……这可是私人信件,不许随便打开的,等下次来信,上面写有金根姬和孙红梅(同收),俺一定当着你的面打开
“那好,你还是拿回家欣赏吧!”由于自己的冒失被她点破,孙红梅脸红耳赤:“希望小草能已经给你带来好消息
她把寄来的信,揣在衣袋里,带回家中,并没有立刻把这封信打开,而是把它恭恭敬敬地放在堂屋的桌面上,在**像下方的一角。她知道,越是激动的时刻,越好保持冷静和谨慎。虽然几个月没有见到小草本人,但她看到了小草的手迹,仿佛就象是看到了小草的面容。她赶忙闭上眼睛,害怕这奇妙的幻象突然消失。
“我知道小草,你是想和女乃女乃说一些心里话,就是没有时间……唉,我的乖孙子哟,可把女乃女乃想死了……你没有改变,还是咱沙坡庄的姑娘,还是我多年养育的孙女她一边擦把脸洗洗手,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其实,金根姬的心里象猛虎一样辗转不安,等待着自己指定的那一时刻。她曾想用力把它撕开,但她还是拿起一根小针慢慢的挑开信封。激动啊!多么地激动,她哆哆嗦嗦地打开信纸,……几十年终于等到一天,那是亲人寄来一封家书,那不是朝鲜的亲人,而是上海的亲人。
小草用了三页信纸,为了让女乃女乃能看清楚,字迹比平时大一些,由此来看小草是何等的用心——就是再小的字体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随后,她取出平时看书用的老光眼镜。她戴上老光镜,走近阳光下面,重新打开信纸,看到上面写道:
亲爱的女乃女乃:我想你了。
我也知道你看到信时,也是彼此一样的心情,这也并不奇怪。
黑格尔说过:“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这几乎成了我安抚自己、平复创伤的名言。我现在是一名大学生,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但我是一个合理的人,就像所有的人都是追求合理的东西一样。我要发展,也要成名,要读博士,也出国当一名著名的科学家。但我不会说假话…想到这些时,我内心是痛苦。我们有半年多没有见面了,也许女乃女乃会觉得我忘恩负义,但一想起黑格尔的话,内心又平静了。
记得咱们家门前有一与块石板,您常常教我认认真真地读书,一笔一划地写字……有一次在梦中,我突然哭了喊起:爸爸、妈妈。是你把我搂在怀中,一字一句地安慰我说,爸爸妈妈在遥远的地方工作,你好好读书,长大了考上大学,就能见到妈妈和爸爸。女乃女乃你知道吗?就这么一句短短的话,在我内心产生无限的动力。现在我上大学了,终于见到了亲爱的妈妈和亲爱的爸爸了。我是父母心中的宝贝,我们一家三口多么得幸福。
我外公是珠宝鉴定专家,姥姥是澳门人大资本家出身;妈妈是九州造船厂副厂长,爸爸已经是宣传科科长。可以说,我身上流淌着贵族的血液,并非凡夫俗子,平庸之辈。妈妈过说过,要在学业成上取得绩,只有屏弃杂念,忘掉人世间的事事非非,努力学习,才能成为居里夫人那样世界著名的伟大的科学家。
女乃女乃我知道你一定是这样想的,更想让我早日出人头地。妈妈说:“您在少年时代做日本人的慰安妇,从朝鲜国家押运到中国,做日本人的姓奴隶你有过这段历史,你的一生是痛苦的,但你从没有向我提起过,我现在感觉到那时的想法,是不想让你的孙女受到伤害。一位未来的科学家和一位做慰安妇的女乃女乃相依为命,在贫穷的农村共同生活十多年,这将会给我的成长道路带来如此巨大的心理阴影。亲爱女乃女乃,您想到这些了吗?如果您老人家考虑我的前途就一定会理解我所做的一切。
我入学之前就已经更改姓名,不是叫金似,而是叫丁佳一,意思是在学业上做要做的最好永远争第一名——这妈妈给我起的名字。
我忘不了女乃女乃慈祥的面容,亲切的话语,发自内心的那份爱。晚辈若做事不稠,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请您老人家多多包涵。因为“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
女乃女乃的小孙女丁佳一,永远忘不了您!
丁佳一
1993年11月3日
这封信她一连看了三遍,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子。
她的身体倚在门框旁,几乎晕了过去,陷入了最残酷的惨境中,心里便感到一种隐隐的**的痛楚,但她没有哭,她的眼睛是干的,只是在炯炯发光。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