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澜 第十三章

作者 : 单影孤恋

在心安为工作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时她开私人侦探所的那个同学终于联系她说需要调查的那个人已经有了最全面的资料,其实这对心安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最开始调查的目的是,如果这个女人是父亲在意的,那就试图让父亲在最后的时光里再见她一面,但现在,显然没有必要了。但你请人帮忙,总得善始善终,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心安抽空与同学约在了茶楼,男同学和上次聚会上差别不太大,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记忆中的他是一个很爱笑很爱贫嘴的人,但这次他将厚厚一个纸袋递给她的时候,面色却是心安从未见过的复杂。他说她父亲的事他听说了,感到很意外也很遗憾,请她节哀顺变,她低声说谢谢,接过他递过来的袋子,同学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的又说:“心安,因为我是主要调查人的原因,所以给你的那些资料我在整理过程中也都看过了,很抱歉但我真的不是有意侵犯你的个人**

心安顿了一下,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袋子里的资料是什么,所以很自然的回答:“没关系的,谢谢你

同学离开之前又说:“心安,大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你的家境比较优渥,所以在我眼里一直觉得你就是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娇气喵星人,但真的没有想到你的童年也过得如此艰难,心安,你其实比大家想象中的都要坚强

这段话让心安盯着那个写满未知指数的纸袋楞了很久,只觉得本来一个对她不再重要的袋子一下子变得极重,最后终究是拆开了来,一页一页的看清。

吴琉母亲的病房是贵宾vip,这样的病房房费是普通病房的四倍多,江云说吴琉的母亲这种病隔三差五都得进院治疗,没有完全痊愈的治疗方案,但用药拖着死不了。心安推门而进时心里控制不住的嗤笑,谁知这样昂贵的药物治疗费用以及房费是不是出自于自己的丈夫之手。

吴琉的母亲在休息,心安很有耐心的站在床边等了五分钟那么久,见她完全没有转醒的趋向,便伸手去轻推了推病床上面色沧桑的女子,女子缓缓转醒,见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她后面色微惊,小心翼翼的询问:“你是?”

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妇人,一点都没有了那张照片里的风姿绰约,岁月大概真的是容貌的最大敌人。心安扯着唇随意的笑笑,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风轻云淡的开口道:“你不用太过惊讶或害怕,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跟你核实几件事情,你只需要回答我是不是真的,如果你保持沉默我就当做是你默认心安从手提袋里抽出一份文件,清了清桑,在妇女作答之前面无表情的再度开口:“你叫张芬兰,弓长张,芬芳的芬,兰花的兰,本籍山东,出生于一九六五年。对吗?”

面前看上去有些弱势的妇人点头,看她的眼神有些疑惑与畏惧。心安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既然你是,那我接下来说的这些,除非你认为我说的是错的,否则不要出声打断我。你叫张芬兰,教育程度初中毕业,家里靠种植农作物为生,还要一兄一妹,你十九岁时与同镇的地痞吴姓男子恋爱,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离家出走与吴某在一起,在二十岁的时候为吴某生下一女,取名吴琉,迫于生计与吴某一齐远赴东莞打工,但你的丈夫到东莞半年后染上赌瘾,输光了你们打工的所有积蓄,甚至将你以五万元的嫁给卖给了湛江一个偏远小镇年过半百丧偶的老头,你走投无路在湛江那个买主找人带你回去的时候选择了自杀,你趁他们不注意一头扎进人来人往的车流里,一辆型号为b325i的轿车撞到了你,撞了你的人将你送到了医院,湛江那边的人冲进医院来找你时,你为了自救骗那个救你的人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你说你不认识那些人你不想跟他们走,是救你的那个人出钱帮你摆平了那件事,是救你的那个人在你自愿的情况下将你带回我们目前所处的这个城市,是救你的那个人给了你优渥舒适的生活环境,然后你就像童话里的灰姑娘,在历经所有劫难后找到了自己的白马王子,你和你的恩人相恋,你接受他的钻戒和求婚,你嫁给了他,在次年给他生下一个体重五斤八两的女婴,然后,你在你的恩人还在初为人父的惊喜中、你的女儿还弱小的呆在襁褓中的时候,收拾好那些他买给你的珠宝首饰,消失的一干二净心安从文件里抬起头,神色阴冷的盯着面前面无人色的妇人,一字一顿认真问:“张芬兰,我说的这些,有一句是你认为不对的吗?”

妇人紧抓着被子的手在不停的颤抖,一双不再有光泽的眼早已溢满浑浊的泪,她似乎费了很大的劲,努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就这么泪眼婆娑的盯着床前面色阴沉的她,她费力的移了移身躯,伸出颤抖的手来似乎想触碰心安一下,心安反射性的往后退了一大步,远远的看着她,然后嗤笑着问:“张芬兰,你还记得那个救过你的蒋劲天吗?你还记得那个一出生就被你撇下的女婴吗?你当然不记得,因为你的心被狼吃了肺被狗吃了,你这种人生来就是没心没肺的心安唇角上扬的弧度渐渐僵硬,视线不再清晰,她只能尽可能的控制住自己声线里的颤抖与哽咽,认真质问道:“张芬兰你知道吗,小时候我问我的父亲妈妈去哪儿了时,我的父亲跟我说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要等我足够懂事的时候才会回来。所以在很久很久之前,在我真正懂事之前,我受了任何委屈都不能哭,摔跤了不能哭,被人嘲笑说没有妈妈也不能哭,考试考砸了不能哭,被人误会不能哭,被爸爸批评了不能哭,每次控制不住想哭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哭是不懂事的表现,不懂事的话妈妈就一直不能回来了。我一直努力做得很好啊,我觉得我已经做到极限了,可是那个叫妈妈的女人一直都没有回来,我就想一定是我还不够懂事,我还要懂事一点。而我真正懂事的那一天,是我终于意识到,其实她不会回来了,原来是我的父亲给我画了一张漂亮的大饼。我的父亲,他年轻时意气风发,中年时温润如玉,即使身边有我这么一个拖油瓶,但一直有各种各样的女人试图靠近他,企图当我的后妈。可是我的父亲,他一次恋爱都没再谈过。他这辈子就救过那么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个祸害,祸害了他整整一生,他临终之前还恋恋不舍的拿着那个女人的照片,他在那张照片后面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写着那个贱人的名字,张芬兰,那个贱人就是你

秘书内线提示那位吴小姐又带着饭盒上来了时,颜格停下笔靠着椅背双手用力的按着太阳穴,几不可察的轻叹了一声,出声吩咐:“让她进来

吴琉今天穿了一件淡绿色的长外套,那时他与她热恋,有一次约会她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裙子,他说淡绿色很适合她。吴琉熟门熟路满脸笑意的走进来,将手中的保温饭盒放在他办公桌的台面上,笑着轻声说:“先吃饭吧,我今天做了你以前喜欢的麻婆豆腐

“我现在不大吃辣,蒋心安的口味比较清淡,我们家煮饭的阿姨做菜都随她的口味颜格面色淡淡的回答,这样的话在听吴琉耳里似乎漫不经心,又更像别有深意,正想着如何转移话题,颜格又开口说:“吴琉,不用天天特意给我送饭菜,我们公司有午餐提供

这样的拒绝虽然委婉,但还是让吴琉小小的心疼了一下,下意识的狡辩:“我只是没想到更好的报答方式,颜格,你知道的,这些天要不是你的帮忙我母亲根本得不到这么好的治疗,我给你送饭菜只是想感谢你

“不需要感谢我颜格倾身双手伏在大理石台面上,一边漫不经心的的把玩着手中的钢笔一边慢条斯理的回:“我只是在收拾蒋心安惹下的烂摊子,她不太懂事,给你和你的母亲带来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对此我感到抱歉,也会尽量弥补

吴琉脸色的笑靥挂不住了,终于卸下伪装直接开口:“颜格,需要用这么生疏的态度和公式化的面孔跟我说话吗?我一度觉得我们的关系未曾疏远至此

颜格扬唇,脸色是一层薄薄的笑意,未及眼底。“你想要我以什么身份跟你说话?蒋心安的丈夫、亦或者你的前度?如果是前者的话那我刚才的态度刚好吻合,如果你需要我用前男友的态度跟你交谈的话,你知道的,吴琉,我已是人夫,所以暧昧什么的,实在不符实际

“这场婚姻根本就不是你自愿的,而且你知道蒋心安的为人,当初就是她拿钱逼走我的!她根本不适合当你的妻子不是吗?”

吴琉的情绪有些小小的激动,颜格保持适当的笑意安静的听她说完,然后笑着一一反驳:“吴琉,我猜是你不太了解我的父母,如果我不愿意,就不会有这场婚姻,蒋心安的为人我真不太清楚,你知道的,人都有两面性,说不定我刚好看见的是她还不算太糟的那一面。至于她之前拿钱给你的那件事,我不管是不是如你所说的她特意调查了你母亲的病情然后抓住你的软肋逼你离开,吴琉,你该明白,她给你钱,你接受了,即使她那算得上是威胁,那也只能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件事在我这里到此为止不要再提。还有就是你最后说的那句她不适合当我的妻子,其实我有点诧异到底合不合适这种事该谁说了算,毕竟也没有那条法律明确规定谁和谁不能在一起不是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我们分开时,是彼此相爱的,那时候蒋心安只是一个一提起时就让你皱眉头的女孩。颜格,我有记错吗?”吴琉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反问。

颜格脸上依旧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颜,耸肩摊手,风轻云淡的回:“吴琉,你该懂,冲动维持的时间并不能长久,激动永远都抵不住时间的洪流。要我承认我曾经对你情有独钟真的不难,因为我曾经确实一度认为这辈子非你不可,现在想想竟也觉得无可厚非,毕竟再多的冲动与激情,都会流失在时间的洪流里。我们要挑选一个天生就契合的人当这辈子伴侣的几率小到无法估算,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是完全适合另外一个人的,基本都需要长时间的磨合。如果因为蒋心安曾经做错事我就放弃她重新再挑选一个人经过一段同样时间的磨合来确认契不契合,我会觉得划不来。因为再挑选的话会有失败的几率,你知道的,我是商人,排斥失败。从时间磨合的契合程度来言,到目前为止,蒋心安是一个很成功的案列,我为什么要放弃?”

“所以说,你其实并不爱蒋心安,你只是觉得和她生活还算舒适所以不想放弃对么?颜格你觉得蒋心安听到你这席话该开心还是难受?”

“吴琉,我不知道你所谓的爱情是怎样的模样,也许于你而言是惊鸿一瞥的心动,而我更偏向细水长流的舒适。吴琉,你刚刚说我和她在一起还算舒适,你大概也忘记了,如果跟一个没有半分感觉的人在一起,即使对方为了配合你百般容忍与退让,这样的生活方式,你觉得配得上舒适这个词吗?”颜格缓缓收敛起面上的笑意,眉眼认真的补充后语:“吴琉,你在我的记忆里一向聪明,我以为不需要我挑这么明你也该清楚,如果我对蒋心安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我现在该是以你前男友的身份帮你处理你母亲的事情,而不是以她丈夫的身份在尽力弥补你们

吴琉全身变得僵硬,包括面色。她怔怔的站在那儿,脑袋一片浑噩,唯一的想法是,她要忍住,不能让眼泪掉下来。但是她忍得真的很辛苦,她觉得自己就快撑不下去了,口袋里手机的震动让她如获大赦的在眼泪砸下来之前迅速转身,声线强壮镇定从容的开口:“喂你好,哪位?”

那边连续说了一长串话,吴琉怔怔的将手机从耳边放下,挂断,转身,对面无波澜的男子道:“医院打电话说现在有个年轻女人在我母亲的病房内骚扰我的母亲让她情绪很激动,颜格,你要祈祷那不要是你口中那个让你觉得十分契合的好妻子才行

吴琉推门而进时,心安正好将那个缠着她不让她走的妇人推回病床上。吴琉边大声质问她在做什么边大步走过来用力推了她一把,心安没带半分防备被她直接推到在地,吴琉不甘心的走过去伸手就要扯她的头发,床上的妇女大声哭喊着不要,身形高大的男子就站在病房的入口,面色如霜厉声道:“吴琉

吴琉弯腰的动作僵在半空,然后缓缓直起身躯,转身,望着门口这个不久之前让她承受炼狱之苦的男子,深吸一口气,讥笑着大声问:“颜格,你看好了,这就是你的妻子,你不是说你看到的都是她比较好的那一面吗?那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她的哪一面?你想清楚,你真的要一辈子为这样卑鄙狠毒的女人收拾她惹下的烂摊子吗?”

颜格站在门口,没有走近一步,他看着她被别人推到,哦不对,那不是别人,那是他深爱的吴琉。他没有过来扶她,他看她的眼神,陌生到心安都不敢认真去探究那里面是不是写满了比当初更甚的厌恶。可是这些,她都已经没办法顾忌了,她的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奈何桥上,根本没了后退的路。她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病床上的女人还在哭,从她刚才说完那席话之后就一直哭,她哭的模样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大概都会动容,但是这模样落在心安眼里,只剩讽刺二字。心安抬头挺胸的站在吴琉面前,站在这个与自己甚至有一半血液相同的年轻女子面前,视线掠过她落在病床上的女子脸上,一字一句笑着开口说:“吴琉,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一直都只有这么一件,那就是当初给你那笔钱。之前后悔是因为,那笔钱的原因让颜格讨厌我,现在后悔的是,因为那笔钱让你的母亲成功活到了现在蒋心安将视线调回面前这个与她一样满眼只剩下恨意的年轻女人,一字一顿清晰认真的说:“吴琉,我后悔死了,我当初真的不该给你那笔钱,我就该让这个女人死的越早越好

吴琉反射性的扬手,心安早有防备的更快伸手挡下,顺势推了她一把,然后迎着门口男子复杂与失望的眼光,一步一步走近,擦肩而过时,自嘲般的轻笑着说了一句:“真不好意思,颜格,我就是这么阴险狠毒的人,让你失望了

那条长廊并不是心安第一次走,可是那一次,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完。她没有解释,在看着颜格与吴琉一起推门而进的那一刻,她几乎就已经放弃了再解释的冲动。再多的解释也没办法解除他眼里对她逐渐加深的厌恶,再多的解释也已经扭转不了面前的局面了。她不解释,房间病床上的那个女人也不会解释的,她知道。那个女人很早之前就做了抛弃她的选择,她如果解释出来会让她自己接受道德舆论的谴责,她大概会觉得为了一个除了血缘关系外毫无关联的人做出这种让自己受人鄙视的解释太不值得,蒋心安真的懂。

(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婚澜最新章节 | 婚澜全文阅读 | 婚澜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