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相思之天下定·上卷 第6页

作者 : 贾童

就这样跟你相伴一生吗?

日出日落,闲庭信步,就是我所要的全部吗?

江鶦揉起丝帕拭过江琮额际,娴熟轻柔的手势,一如生活惯有的轨迹。

“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干,认取长干道。”江鶦猛地抬起头,那个声音从马车旁经过,这下子倒是非常快,仿佛骑了匹马似的,一下子就过去了,江鶦赶紧撩起车帘却已经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一句怅然的尾音,“……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人似春将老。”

她愣了愣,轻轻放下车帘,一回头却发现江琮醒了,慢慢从她腿上爬起来,靠着车壁双眼迷蒙地望着她。

第三章低眉莞尔,此生欲与醉(1)

“这么快就醒了?”

江鶦欲盖弥彰的声音引不回江琮望着车帘的目光,“我好像做了个梦,你刚才在看什么?外面有什么好看?”他一点点来了精神,爬到江鶦身侧。

“有人在唱歌,我听着还不错,就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江鶦闻到一阵淡淡的合着药味儿的熏香,这香气总像是一种警醒着她的讯号,“可惜慢了一步,人已经走远了。”

“是么,那人可真太不识相了。”江琮放下帘子,忽然想到什么,转过来望着她,“迟日园的牡丹开了吧,我一直想去看可总提不起兴头。”

“你不是累了吗,牡丹又不会跑掉,撵不能看?”

江琮大失所望,挽住江鶦胳膊,“牡丹会谢啊!”

“什么花都会谢的。”江鶦不为所动地兀自轻笑,不去看他恳求的目光,也不听他哀哀切切的声音,若换在以前江琮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是无论如何无法拒绝的,可这两天自己也奇怪,怎么老是提不起精神,像被那场邂逅勾走了魂魄,反复思量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江琮愤愤盯着江鶦半晌,突然想到什么,脸上顿时明媚起来,“好吧,那我先送你回去!”

江鶦有一丝诧异,不过很快释然。他到底是爱花成痴,和容王惜玉的程度一样,不管有没有人陪同都会去。马车在王府侧门门口停下,等江鶦进去了才走开。江鶦忽然莫名其妙地转过身,身后是一片空荡荡的春色,她心里不知怎的也开始茫然起来,不想去看赛船,也不想去赏迟日园的牡丹,更不想就这么回屋,踌躇一阵竟趁着没有家仆看到,赶紧又从侧门出去了。

出来后还是不知道要去哪里,一个人信步走着,不想骑马也不愿租轿子,到了繁华大街上,路人见她锦衣华缎仪态雍容,分明是大户人家里的小姐,却不知怎么单独一个人走了出来。

江鶦懒得管这些,自顾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茶楼,开口就要了一个楼上的雅间。掌柜没有见过这样风姿峭拔的人儿,看起来真是得罪不起,然而雅间又因为节日的关系全都满了,一时为难起来。

江鶦一路走来只看中了这一家的清净,还以为客人不多,谁知雅间都给包下了,叹一声就要走,楼上却传来一声邀请:“美人儿留步,如不嫌弃请上来歇息片刻。”

江鶦听这声音甚是熟悉,抬起头来一看,一个白衣公子探出扶栏,玉冠垂珠,拿一把扇子正朝她笑着,江鶦也是摇头一笑,拾步上了台阶。大堂的人忍不住一阵惊讶,这样也行!眼见那白衣公子搀了丽人的手一同步入雅间,底下终于发出啧啧议论声潮。

不过这些两人都是听不见的,门一合上江鶦就笑道:“不在江上待着,怎么跑到这里闲晃?”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鱼精,怎么就不能上岸走走了?”白衣公子笑呵呵地端起茶壶。

江鶦左右一望,“你那两个小丫头呢?”

“看赛船去了。”

“说到赛船,你怎么不参加?你那无情画舸一开出去,夺冠怕是稳当的吧。”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大白天的,我可不想吓着人。”

江鶦笑出声来,“你做的惊世骇俗的事情还嫌少?”

对面任东篱莞尔,“看到你笑我就放心了,刚才一个人板着脸站在大堂,看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江鶦忽然一笑,却已经没了重逢好友的欣喜,满满的净是怅然,“我不像你,到处游山玩水天天都这么开心。你爹从来也不管你交什么朋友,你弟弟更不会腻着你叽里呱啦说个没完。”

任东篱“扑哧”一笑,“江琮又给你招了什么麻烦?我说你也该知足了,我倒盼着凤眠能拉着我叽里呱啦说个没完。”

“别提他了。”江鶦懒懒看了眼茶碗,她不像任东篱对茶道有研究却不讲究,受了家人的影响,江鶦如果不渴,不是极品茶叶就不入口,“一个无情画舸,一个观棋君子,都是没有半点心肝的人。”

“哎呀哎呀,怎么又骂到我头上来了。”江鶦看着任东篱那没有半点委屈影子的委屈样,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江琮笑起来的方式,心里又一片茫茫的混乱。

“三月我在长暇寺遇到一个人。”已经成了惯性,一想起他江鶦就开始找话题。

任东篱一边饮茶一边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陆抉微?”

她能猜到江鶦并不意外,“不止,一道的还有秦少辜,我想陆抉微只是陪他去的吧,那寺庙可巧被我们包下了。”

任东篱叹口气,“二姐果然去找他。”

“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江鶦佯装镇定,可是桌下轻轻交缠的手指指间却沁出一层温热的薄汗,那种暖意让她不悦。

任东篱把玩着发冠垂下的流苏,漫不经心地看着镂花窗外,“二姐喜欢他吧。”末了想一想,又加一句,“我想是很深的那种喜欢。”

“秦少辜呢?他能接受闲邪王的女儿?”

“重点倒不是闲邪王的女儿,二姐的脾气你也知道一点的,想杀就杀什么时候手软过,秦少辜偏又是个极有血性的人。”

“我明白。”江鶦垂下眼,忽然拿起茶碗来轻轻呷了一口又放回原处,“可是他们俩,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会纠缠到一起去?”

“孽缘生孽债呀,呵呵。”任东篱还是轻描淡写的神情,语气却冷了许多,“就算二姐救过他,在他眼里也还是十恶不赦的人。”

“放云裳找他为了何事?”

任东篱淡淡笑道:“我只知道秦少辜欠她一件事,具体什么事并不清楚,不过却也不难猜出究竟。二姐恋慕他,自然不允许他喜欢别的女子,这要求不算违背良知,而他一个无心风月又耿直到家的大男人,牺牲儿女私情来报答救命之恩,怎么想都是合情合理。”

江鶦叹了一声,也苦笑了一声,世间之情,真真叵测。

“哎,别再说他了,无趣。”任东篱抖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说说你那个活宝弟弟吧,我倒是爱听他捅的娄子,十足祸胎,对我胃口啊。”

“他……”江鶦涩然,一时顿住无从开口,提起江琮,那厮守终身的玩笑便化作无孔不入的疾矢射向心槽。更何况,那也许并不是玩笑。

“吞吞吐吐,难道这小天孙不长眼得罪了你?”任东篱含着茶碗边沿突然一笑,“不会吧,他虽顽劣,却知道拣重要的人来疼惜。”

她这么一说,江鶦心中更乱,也不想瞒了,“他说他要娶我,眼下正找合适的机会向父亲禀明,我正发愁要怎么跟他解释。”

任东篱微微怔了下,摇动的扇子停下来,随后却只是清清凉凉地一笑。

“哟哟哟,终于说出口了?不过话说还头,江琮对你的情意,也就只有身在庐山不识其面的你才看不出来。”

没想到她说出这番话,江鶦着实愣住,“连你也觉得他是认真的?”

沉默良久,任东篱一折一折合上扇子,目光语气一同沉淀到最纯净的温和,“怎么,你不喜欢他?”

“喜欢。只是说到婚娶这等男女之事,真是从过。”

任东篱捏着扇柄,慢条斯理搔了搔后颈,“你不讨厌他,他也喜欢你,婚娶但求两情相悦,眼下都符合了,你还在犯什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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