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儿?”杨勇眼中的怒色微微淡去了一些,有些疑惑道:“佩儿不是因为身染恶疾才死的么,与母后有何相关?”
“有何相关?”云凌的嘴角浮起一丝戏谑,面上带着无尽的痛苦:“殿下,你当真不觉得奇怪么?佩儿年纪虽小,可从前一向身子好得很,怎么会突然之间便染上了恶疾,短短几月便香消玉殒!”
杨勇的面颊微微抽搐,怜悯不经意地便从眼底微微浮出:“我知道。深山苦寒,你们受了许多委屈。若不是因此,佩儿也不至于丧命。”
“山中苦寒又算得了什么?”云凌的眼角透出一丝轻蔑,仇恨的怒火又一次充斥了她原本清澈的明眸:“独孤皇后身边的那罗,支会了寺中的管事之人,给我们上了几十斤重的脚铐。为了防止钥匙失窃,便强行让佩儿…将那尖锐的铁钥匙吞下了!佩儿之死,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山中苦寒,而是被那钥匙穿肠破肚!”
杨勇心中一惊,整个人都愣在了哪里,摇头叹道:“怎么会是这样…”
“何止是这样?”怨毒之意源源不绝地从云凌的眼中流淌而出,滚烫的热泪凝满香腮,而转瞬之间,却又变得冰凉:“馊腐饭菜,拳脚相加,哪一样不是常事?”
那段痛苦的回忆被云凌悉数想起,被她缓缓道出。而杨勇,震惊之余,心中却比云凌更加难过…
“阿凌,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云凌轻轻拂了一拂面上的残泪,勉力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道:“我原也不想让你担心。可是,即便如今不必受薛萦的控制,佩儿的仇,我也不能不报。”
杨勇心中虽然同情,但一想到云凌的城府,要bi独孤皇后在众人面前饮鸠自尽,便不禁十分心痛,道:“可即便如此,你有没有想过,那是我的亲生母亲!”
“我想过,”云凌不假思索,坦然道:“正是因为她是你的母亲,我才百般犹豫不决。她若不是你的母亲,我便也不用借陈柔言之手,还要隐瞒于你!”
她这一番坦然相告,无疑是将杨勇才熄灭的怒火又腾然点起:“阿凌!佩儿已死,无论怎样,她也不会活过来了!可是皇后,她是我的生母,也是大隋的皇后,母仪天下的国母,你为了一己之私,让大隋颜面何存!
杨勇话一出口,云凌的脑海之中不禁嗡嗡作响,一颗心犹如沉进了万丈深渊,半晌才缓过神来,冷笑道:“不错,独孤伽罗是大隋的皇后,而佩儿只是一个寻常的宫婢!所以独孤伽罗无论做了什么错事,为了大隋的颜面,都可以不予计较,而佩儿便是命如草芥,只得白白牺牲!”
“阿凌,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杨勇蹙眉辩解,然而见到云凌这般伤感,心也没来由地软了下来,强忍住心头的怒火,淡淡道:“只是,无论如何,你不该让陈柔言来行刺父皇,bi母后在大庭广众面前颜面扫地。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宫去,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然而云凌的心已经被他适才的话深深刺痛,只冷然道:“那么我换一种方式报仇,你便会坐视不管了么?”
杨勇只能垂下头,摇首道:“不会。无论如何,她终是我的母亲。”
“那便是了。”云凌暗暗低眸,眉目间不禁沁出寒意,望着自己深爱之人,一颗心没来由地便觉得刺痛:“所以,我才一直没敢透露半分。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有所察觉。”
杨勇重新落座,不禁痛苦的轻轻阖目,不忍再看云凌的神色,叹道:“你为了利用林姬,挑起矛盾,曾去过掖庭宫。可是你忘了,李嬷嬷,恰巧也在掖庭宫。”
云凌心中一动,这才逐渐理清了整件事情的关键。枉自己自认思虑周全,皇宫众人皆不认得自己,绝不会被人发觉半分,可竟然忘了掖庭宫之中,竟然还有李嬷嬷!
直至那日茗儿红着眼眶来到云涟殿,说元佩琳想要李嬷嬷回身边伺候之时,云凌竟然都没有想起这个关键之处!
她的心中不禁微微有些悔恨,更是痛惜。她望见杨勇痛苦的神情,心中也没有半分好受。从何时开始,自己与他,竟然似是变得陌生了起来?
杨勇轻轻走过来,突然将云凌一把抱在了怀中,紧紧搂住。便如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让她不能动弹半分。
“阿凌,一个人的心中,是不该充满仇恨的。”杨勇轻轻抚着她的头,长叹了一口气,道:“阿凌,我早就说过,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不做这个太子,与你在宫外,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我在宫中待了八年,八年,我太了解宫中的人心了,也知晓你的为难,所以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去计较。可是心中我仍然希望,你能够回到以前的阿凌,好吗?”
回去?泪水滑过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苦涩。所有的事情,都真实的发生了,佩儿的命再也不能回来。说得简单,自己,又如何能够将这些事情忘怀,回到过去?
“不错,我变了,”云凌仍然哭泣着,面颊不禁微微抽搐,可却没有挣月兑他的怀抱,哽咽道:“连我自己,都快要觉得自己陌生。而你,若是知道我的所作所为,恐怕…”
“我知道,我都知道。”杨勇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而是将她拥得更紧了些。他的心,有怎有半分好受呢?
“我知道,佩琳茶中的红花,是你换的,”见到云凌惊讶抬起的头,杨勇又继而道:“我也知道,你明明可以阻止成姬,但是却不想放弃这个扳倒她的机会。成姬…她本也有不良居心,将她关入暗室,也算不得亏待了她。”
云凌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望着这个一向温润诚实的男人,心中五味具杂:“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何…”
“为何不处置你么?”杨勇深深地望着她,蹙眉道:“一开始,我也十分气愤,我不曾想你竟然也有了这般心机。可在这宫中,为求自保,也是常情。佩琳的孩子…你终究是无心之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