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是在半夜醒的,秦睿正在守夜。他害怕夜里有野兽偷袭,两人又几乎没有防备能力,但是有人守夜毕竟聊胜于无。所以他一直睁大眼睛,即使困的眼前发黑也不敢闭上。也好在他身体不是太差,也还能坚持下来。
天色很晚了,火光仅能照亮周围十几尺,这树林大的像吃人的怪兽,寒风瑟瑟。还能听见野兽的呜嚎。他看着沈沉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心里十分难受。如果他有能力和本事,能够保全自己。也不会拖累别人到这样的地步。
这样的想法,让秦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于是沈沉醒来的时候,就是秦睿的眼睛在火光的映射中变得微红,低埋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可是却又传达出深沉的忧郁。
沈沉咳嗽了两声,这不是他受伤最严重的一次。想当年在西北的战场,他带领着手下的将士们攻打敌人的城门,恶战持续了三天三夜。
他背部中了三刀,刀刀深可见骨。小月复也被豁开一道口子。可是那时他拼着一口气,直到本军的旗帜插在了城墙上,他才晃晃悠悠的倒下去。那战胜了。却胜得格外惨烈。
人们叫他威武将军,百胜将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个凡夫俗子。受了伤依旧会疼,伤了要害同样要死。
可是,他毕竟是个男子汉。他得把这片天地给他手下的儿郎们撑起来。
“我无甚大碍,多谢了。”沈沉盯着秦睿,他不了解这是个什么人。也不知道值不值得自己舍命去救,就是这么多年了,他早就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只要下令了,他就去严格的执行。因为想的越多,他就越来越胆怯。
秦睿愣了愣,他摇摇头,几乎是有些痛苦地说:“怎么你来道谢,我这个废物。却不值得你舍命来救的。”
说完,秦睿就更难受了,他不能哭出来。只能在心里看不起自己,唾弃自己。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这是一双保养极好的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的手。他宁愿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秦睿。他懦弱而胆小,他卑微又可怜。但他总是非常看得开。
现在的秦睿看不开,他的脑子里如今只有一个念头——变强!变强!只有强大了,他才能保护自己,不去拖累别人。只有强大了。他才能去保护自己的亲人、爱人。
沈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自己也是,哪怕他如今或曾经是战友和属下或者百姓们口中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在最初,他也只是一个没头没脑的小兵。只是一股不怕死的念头支撑着他向前。当年还有老兵为他而死。可是年纪越大,上的战场越多。他就开始怕了。
他不怕死,可是他总会在噩梦里惊醒。他害怕有一天,那些战死沙场的战士们的家属,年迈的长辈、柔弱的女子、幼小的孩童来质问他。问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丈夫!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自己的父亲!
他该怎么回答?如何解释?
于是在被革职之后,他没有选择找个安静的场所过完平淡的一生。而是选择了十三皇子。他希望这个男人能让这个国家走向稳定和平,他希望这个男人能让天下人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秦睿才抬头,他看着沈沉,一本正经的问:“恩公,若是从现在开始学武,我能学出什么样子?”
沈沉愣了愣,在他看来,秦睿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很多功夫都是要从幼童起打根基。他虽是小兵出身,可是家里却是武馆出身,家道中落才去赚那一点儿从军钱。于是摇摇头:“以你的年龄,很难学出什么成就。但若是勤学苦练,也能强身健体,被人偷袭时能有反抗之力。你不必叫我恩公,唤我名字就好,我姓沈,名沉。无字。”
“沈沉……”秦睿叨念两句,反应过来后,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沈沉,问道:“您可是威武大将军,百战百胜,从无败绩。”
沈沉汗颜,沉默良久,这才说道:“不过是人们夸张罢了,哪里百战百胜。我十三岁参军,也不过历经十六场战役。伤亡惨重,刀剑无眼,回回都以为自己有去无回。”
两人谈了半夜,却无人提起睡眠休息。他们都是利用谈话来让自己强打精神。却也因这些谈话,令两人亲近不少。秦睿本就不是寡谈的人,沈沉也极讲礼数。别人说什么,他还是会回话。
黑夜悄悄流逝、黎明在两人的谈话声中匆匆到来,大地焕发生机,披上一层金纱,树木葱茂,鸟鸣声不断。旁边的溪流传来水击打石块时叮咚的水声。一些似乎都充满了希望。
秦睿好歹还能哆哆嗦嗦的站起来,他苦笑道:“沈兄,我是个废物,也不会打猎,难道我两就要饿死在这儿吗?”
沈沉埋头想了想,而后说:“你去那大树底下挖个深坑,你能挖多深就多深,把我怀里的小刀拿去,多削几支树枝,把那树枝插在地里。坑也在不同的地方多挖些。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于是秦睿老老实实的从沈沉手里接过这把朴素的小刀。小刀的刀鞘和刀柄都是木质,但是都已被摩擦的十分细润了,可见它的主人十分爱惜它们,常把它们拿在手上把玩。刀刃却是十分锋利。透露出阵阵寒光。秦睿把它拿在手上,觉得信心大增。威武将军的利刃就在自己手上。若是两人因为没有食物而死,着实是老天不公,毁人不倦。
挖了五六个陷阱,秦睿着实没了力气,他瘫在地上,像条死狗似得不停的喘着粗气,他头一次做这样重的力气活。他的手酸疼难忍,背后也发出阵阵疼痛。可他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快活,他第一次觉得充实。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这样有用。
躺了一会儿的秦睿觉得好了些,忍住疲惫又去拾柴火。他还想用小刀割些干草回来,在地上铺一铺,沈沉受了伤,可不能直接睡在冷冰冰的地上。
又过了一个时辰,秦睿才扑哧扑哧的回来,他的双颊变得通红,喘气也能响了。原本在闭目养神的沈沉看了,也不说安慰的话,只说:“你既然回来了,就帮我把箭拔了吧,若是再等一两天。箭和肉长在一起时再拔,我这只手,也救不回来了。”
于是劳累了几乎一整天的秦睿就那么老老实实的又去采集大蓟去了,为了拔箭后能尽快止血。过了一会儿,秦睿回来了,他觉得自己今天都快累成狗了。现在只希望能躺在地上痛痛快快的休息几个时辰。
更何况他两天没有进食,这就更加剧了他的痛苦。
但是为了沈沉的身体着想,秦睿还是先用干净的错洗过的内衬布条擦干净沈沉身上箭伤旁边的皮肤,又把匕首洗赶紧,在火上烧到发烫。才一咬牙走到沈沉旁边,却见沈沉把右手举到手边,咬住自己的袖口,含糊道:“别怕,下手要狠,我经得住!”
快刀斩乱麻,快写完,这人受的痛苦就少一些。秦睿难受极了,于心不忍,可是别无他法。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他狠狠心。迅速而小心的把匕首的尖锐部分贴进箭紧贴着肉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开始合拢的肌肉划开。
原本干涸的鲜血一下子又涌了上来,秦睿不忍直视。一手扶住箭,一边对沈沉说:“我拔了,你若痛的很,就咬紧些。”
沈沉原本就青筋毕现,咬的面目狰狞,听到秦睿的话,却依旧忍住剧痛点了点头。
秦睿稳定心神,使劲全身力气,狠狠一拔。只听沈沉松了袖口,忍不住一声大叫!
箭与身体分离,鲜血涌了出来。秦睿立马把先前用干净的石头碾碎的大蓟给敷了上去,又用洗干净的布条层层缠好。
做完这一切,别说沈沉一身大汗,就连秦睿都是气喘吁吁。
可是做完这一切,秦睿却轻松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用。就在这一天,他感觉自己收益良多。他想起自己到了这个世界,经历的得到的一切都不是他的,而是另一个秦睿的。他的荣耀和产业都是别人赠与的。但是在今天,是他去为了两人的生存努力,即使收效甚微,可是他心中无限满足。
沈沉低喘了两声,夸奖道:“做的不错,你该去当军医的,就是从军五年的军医,也未必有你的果敢。”
得到了夸赞,秦睿没有太多欢喜。却听见一声声响,然后传来尖锐的特属于鸡的惨叫声。令秦睿欣喜若狂。
他忘记了自己刚才的紧张和劳累,迅速的像个健康人一样到了声源所在的陷阱。落进陷阱里的鸡被尖锐的树枝插过身体,却依旧在做垂死的挣扎,秦睿立马把它捞起来。口水都快流出来。
就直接把它开膛破肚,剃毛,又削尖了树枝把它穿起来。架在火堆上烤。即使没有任何调味料,两人闻到鸡油融化时散发的香味,鸡肉发出的醇正的肉香。饥肠辘辘的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咽下了口水。
待整只鸡都烤的焦黄,沈沉示意到烤好了,秦睿把鸡拿下来,放到干净的大石头上。也不怕烫,徒手就去撕扯,手都被烫起了水泡却浑然不觉。直到还稍有理智的沈沉提醒他用刀去砍。他才反应过来。
一人一半,就连骨头都嚼碎了咽了下去。除了鸡,两人相当不舍的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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