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嘴角牵动,想笑,却发现怎么都笑不出来,眼睛胀的发涩,酸酸的,声音却依旧的冷然:“为什么?”
她本以为,宇文皓会一如往日自己从小说电视中所了解的帝王那般,对自己避而不见,可她再次料错了,突然,言昭觉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讳莫如深,永远都是那么的高深莫测,令人琢磨不透。
他端坐于桌案之前,端正的酸梨树雕花麒麟椅,配以龙蟒雕绘的伏案,案桌上堆着厚厚一堆奏折,分成两堆摆放,显然一部分是他已经批阅完成的,剩下的是他未来得及批阅的。
此刻的他,换下了朝服,着一身随意的长袍,绛紫色的绸缎,胸前绣着金线勾勒的九爪金龙,眉如墨画,面色俊朗,如不是那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仪尽显,倒也是个翩翩如玉公子。
宇文皓眉头微动,眼底闪过一抹不易捕捉的精芒,幽幽轻叹,满是无奈:“雅儿,生于乱世,你就得拥有一颗比常人更冷然的心。”
在他眼里,言昭就是长不大的小丫头,时刻需要人保护疼爱,他宇文皓自诩手掌天下,文武双全,可他也不敢断言,自己能完全她将护在他的羽翼之下,毕竟若想在后宫生存,最要不得的便是一颗善心。
他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让她长大,哪怕这样的方式在外人看来过于血腥,过于冷血,可他都毫不在乎,只要她能安全无虞的呆在自己身边就好。
自私吗?或许是吧。
可对于帝王来说,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天下的狂傲,他的内心何尝不需要有个能诉说衷心的贴心人,正是这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又恰巧是她言昭闯入了他的视线,而对于这样的男人而言,一旦入了他的视线,他便会紧紧抓住。
果然,言昭澄澈的杏眸微微眯起,带着审视的目光道:“皇上现在是在教言昭如何做人吗?”
她的声音极轻极浅,好似低入谷底的低沉,可随机拔高的音量,又宛如冲霄而上的雄鹰,气吞山河:“难道在皇上的眼里,亲眼看着自己的家国破灭,而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这才是心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饱受牢狱之灾,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才是冷情;遥遥望及父母尸首分离,自己却触手不及,这才是决绝吗!”
言昭以为她本不会流泪,可当指尖触到眼角的冰凉时,她才知道,她和她有着同样的切肤之痛。
她凝望着指尖的泪珠,眼底流露一股决然,嘴角不屑的勾起,蓦地抬眸,一直睁着发酸的瞳眸此刻已是一片通红,可正是如此,越发显得诡异。
她勾唇冷笑:“可这些都是皇上认为的,作为一代帝王,拥有一颗比常人更坚韧的心,本没错,他有强大的野心,也无可非议,可这些,又和言昭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偏偏是我?皇上可曾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她神色泰然,直直的迎上他的目光,他眉头紧蹙,薄唇抿成了一条细长的线条,却不发一言,巴掌大的小脸上,那清晰的泪痕,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的双手紧紧握着龙椅的两侧,肌肤和木质的龙椅摩擦,发出沉闷的细微声,他极力隐忍着。
言昭似乎没有觉察到他细微的变化,眼角的泪痕未干,已然多了几分嘲弄,嘲讽的语调,更是刺耳:“也对,你宇文皓是谁,当初随口胡诌的话,又岂能当……”真。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就在言昭差最后一个字音未落下之际,低沉的男音带着蛊惑般的魔力,缓缓道来,那的字句,仿佛字字刻入心底一般,融入了灵魂。
就连言昭都不禁有些动容,如此深情的对白,深邃的眼眸宛若黑曜石般带着磁力,强大的磁场无不吸引着她坠入他编织的密密情网。
她轻笑,喃喃的声音,不知是扼腕,还是眷恋:“你还记得。”
“雅儿,朕允诺你的,便是一辈子,也绝不会忘!”不知何时,他昂然的身影已然站在她的面前,低头深深的凝视着她,大掌恰好将娇小的她圈入怀内,他的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一下一下,“相信朕,此生朕绝不再负你。”
“绝不再……”不说还好,这一说,仿佛戳中了她的痛处,就好比是未曾结痂的伤口,再次将它生生撕开,本就血肉模糊的伤口,此刻更是鲜血淋漓。
言昭倏地抬眸,一把将他推开,刚刚还在他怀内宛如温柔的猫儿,此刻却是竖起了所有的利爪,就连猫背上的短毛都跟着直立了起来。
她扯了扯嘴角,连笑都变得虚假:“皇上也说了是‘再’,不是吗?难道在皇上眼中,人命就可此如此轻jian,言昭更不过是皇上手中的玩偶,心情好的时候,捧在掌心哄哄,心情不顺畅了,就可以亲手捏死么?”
言昭心头有太多的不顺畅,愤愤难平:“没错,在云戈,皇上的话就是圣旨,你宇文皓说是对的,没人敢说是错的,在你眼里,杀人不过头点地!可在我眼中,那是我的父皇母后,皇上不是要杀余孽,振朝纲吗,为什么不连我也一起杀了!”
她余光所及,是宇文皓一直习惯放置在桌案旁的云霄剑,她想也未想,疾步奔过去,干脆利落的拔出长剑,回身反手,剑锋划过,直直指向宇文皓,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宇文皓似乎还处在震惊中,他从不知道,在言昭的心中,她是如此评价自己的,一时恍神,待他回神之际,已然来不及阻止。
“雅儿,你这是做什么,还不把剑放下。”宇文皓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惊慌,但他并不是害怕她会伤着自己,而是更担心剑走偏锋,会伤及她。
言昭却不为所动,甚至还单手举着剑,一边往他面前走去,一步,两步,缓缓移动:“放心,剑也认主人,它还不至于会上了皇上你。”
“雅儿,不准胡闹,乖,听话,把剑给朕。”宇文皓看着她执意的倔强神情,不由开始循循善诱,温柔的朝她伸出右手。
“皇上,我可没闹,言昭不过是将事情说了出来,皇上这招可真绝,不让我死,却让我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当真是比什么都狠!”她的剑再次往前一指,脸上的神情满是漠然,波澜不惊的杏眸,倒映着他俊毅的脸庞,那眸中的深情,令人迷惘。
“夏雅!”宇文皓一声低吼,心头不禁气结,听听,她都说了些什么。
他脸色铁青的盯着她,她也不甘示弱的回瞪回去,望而不语。
元寿一直守在外边,此刻听着里边的动静,踌躇着不知该进不该进,远远便瞧见当朝丞相顾晟正往这边走,脸上的阴郁之色瞬间消散,小跑着迎上去:“顾丞相,你可来了。”
这话听着,一听便有问题,顾晟看了他站在门外的身影,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心底已有答案:“怎么回事?”
“奴才也不知道,皇上不让奴才近身伺候,还严令不准任何人入内,可这会听着里边的动静,奴才担心……”元寿是真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方面忠心侍主,令一方面又担心主子安危。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直冒的冷汗,正想接着说,却发现,一转眼,顾晟已经上前,正欲推门而入。
“顾丞相!”这下,元寿更慌了,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上前就想将人家丞相给拉回来,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应声而开,细碎的光线洒落一地,使得略显昏暗的屋内也变得通透明亮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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