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世人把纪羲禾说得只应天上有,无所不能,没有什么能难住他的,但世上人无完人,终归会有他怕的事儿,比如何瑾就知道纪羲禾的弱点,他不会泅水。
纪羲禾的这一短处何瑾也是无意知晓的,前世何瑾就想借此除去纪羲禾,但次次都因纪羲禾谨慎小心而没有得逞。
纪子萱推何瑾下水无非是瞧着四处无人,且此处河流湍急,但她却不知何瑾是个善水的。
溺入江中水中,何瑾正奋力与激流做着斗争,想要游到岸边,却闻身后又是噗通一响,她不觉回首瞧去,只见一墨衣跃身而下,何瑾顿是愣了半会儿,险些给激流乱了手脚。
那人是,纪羲禾?!
何瑾手脚慢了些,她犹豫了一会儿游了回去,拉住了纪羲禾带着他一起往岸边游去。
不会泅水的纪羲禾是前世的事,眼下这涛涛激流与他而言也无甚惧怕,若不然他哪会毫无顾虑跳下船,他纪羲禾贯来不会做这等鲁莽之事。
只是见何瑾见何瑾朝自己游来后,纪羲禾不自觉止住了自己的熟练的动作。何瑾拖住纪羲禾顿时觉得自己又往水中沉了些,她一心游到岸边,对纪羲禾眼底的狡黠毫无觉察。
杨琼湖底有一天然洞穴,不知连同何处,湖面上虽是一排风平浪静之景,但水下却是暗流涌动。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何瑾腿边旋绕,企图将她吸入湖底。
何瑾不觉呛了几口水,纪羲禾那处却是安然无恙。
见纪羲禾浸在水中却丝毫不显落魄慌张的模样,何瑾心中顿是不舒坦。
何瑾目光微闪,她勾住纪羲禾的手陡然一转,想要按住纪羲禾的脑袋,将其压入水中,叫他尝尝这呛水入鼻的滋味,哪知纪羲禾使巧劲错开了脑袋,何瑾一手落下,却是搭在了他的腰上。
隔着薄锦,何瑾手背是冰冷的湖水,手心是由纪羲禾腰上肌肤传来的微热的体温。
何瑾惊愕,立即想将手抽离,却叫纪羲禾装出虚弱的模样束住了手,一时半会挣扎不开,脚下湖水又是凶险陡急,何瑾无法只得,按捺下心底的恼怒,一心只想快些到离得最近的岸边树林里去。
杨琼湖广袤无边,虽说是湖却是陆中海。比江河宽阔,比大海沉静。
何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逆流而上,却是困难重重,体力耗尽。
何瑾一咬牙,将纪羲禾挽得紧了些,她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由着自己真正的心思松了手。
纪羲禾长臂一挥顺势搂住何瑾,何瑾狠狠剜纪羲禾一眼,纪羲禾却无动于衷。
何瑾正是恼火,却缓缓察觉自己身子轻了许多,没有了那种沉甸甸的拉拽感,就如同上山时有人拉住自己晚上走的感觉。何瑾试探性的停止了动作,她人却依旧在朝岸边靠近。
两人距离极近,何瑾猛地扭头看向纪羲禾,一阵冰凉的触感滑过何瑾的鼻尖,纪羲禾柔软细女敕的脸颊在何瑾鼻尖的触碰下划出了一道浅痕,因何瑾立即与他拉开一小段距离,纪羲禾肌肤上浅浅的痕迹又转瞬消失了。
何瑾移开目光,纪羲禾却是噙笑无声。
何瑾迫使自己发起烧来的脸冷却下来,只专心将心思放到了一处:纪羲禾怎会泅水?
至少在前世,在这个年岁,纪羲禾是定然不会泅水的。
何瑾拧起眉头暗暗思虑着,她不再划动四肢,何瑾将所有的重量丢给了纪羲禾,她十分乐意让纪羲禾累点,吃些苦头。
直至游到岸边,上了岸,两人依旧互不搭理,一路无语。
虽已是春日,但从林子里吹来的风依旧有些刺骨。
何瑾畏寒,衣裳穿得厚实些,就算湿透了,也瞧不出什么,她自然是安心,但纪羲禾却是衣裳单薄,瞧了叫人血冲天灵。
衣裳湿漉漉地搭在身上,这种时候本应是女子害羞遮掩的时候,何瑾瞧着纪羲禾被紧贴在肌肤上的薄衣勾勒出的身材,不禁怪异的觉得占了便宜的是自己,吃亏的是纪羲禾。
何瑾坐得离纪羲禾远远的。
纪羲禾玩味地瞧着她,莞尔笑道:“怎的,怕我吃了你不成?”
何瑾冷笑一声,她刻薄地不愿在纪羲禾面前败下一点气势,“我是怕纪公子怕了,你当众入水随我而来,可不知我那妹妹瞧见了心里会作何感想?”
何瑾撩唇瞧着纪羲禾,眼底讥讽之意一览无余。
纪羲禾笑笑,此次他却与寻常不同,并没有一笑带过,而是接下何瑾的话,转而问道:“那小姐,瞧见杜公子与我妹妹在一起未有舍身相救的心情又是如何?”
“纪羲禾!”何瑾咬牙切齿,瞪圆了眼。
纪羲禾却不理会女子的愤怒,他逐渐收敛了笑意,目色微沉:“为什么不挣扎。”
话问出口,纪羲禾不觉恍然失神,他眼神空洞飘渺,仿若在自言自语,又像再问记忆中的那人。
何瑾莫明,沉默一会儿,以为纪羲禾所问的是今日纪子萱将她推下船的事,“没留心罢了。”
其实在船上,纪子萱叫住何瑾时,何瑾就已起了疑虑,但她没想到纪子萱真会这般大胆,知道落水的前一刻她才记起前世纪羲禾对她的提醒,虽然不愿承认,但何瑾不得不说纪羲禾的确比她要会瞧人些,至少拿纪子萱来说,纪羲禾是胜过何瑾一筹的。
一只蜻蜓打何瑾面前飞过,落在了满是积水的湖边,本是无意嬉戏,却是一个不留意,蜻蜓扑扇的翅膀给淤泥束住,无法动弹。
何瑾皱眉,瞧过去,正打算起身,却忽闻一声嗤笑传来:“怎的,又要假慈悲的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瞧着面如轻蔑之意的纪羲禾,何瑾恼怒同时迷惑。又发什么疯了?
瞧着何瑾丝毫记不起前事的模样,一缕落寞浮现在纪羲禾眼底,但转眼便给他以轻蔑的神色掩盖了下去。纪羲禾有意激怒面前的女子。
“这次小姐是要冷眼旁观还是帮了这小物逃离苦海,”见何瑾拧着的柳眉逐渐松开,露出震惊的神色,纪羲禾又道:“小姐切莫说那些大道理漂亮词,也千万别许下自个儿做不到的承若,那只会叫人恶心罢了。”
纪羲禾话中的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永王!纪羲禾!”
杨琼湖畔是何瑾最不愿去的地方,原因便是那有她最羞耻的回忆,那日泛舟湖上蜻蜓之辩的事,何瑾哪会不记得,加之纪羲禾有意提及,她立马便醒过神来。
何瑾心中的迷雾与不解顿是散去,她大喝纪羲禾前世的封号,牙关气得止不住的打颤。
那头纪羲禾却是云淡风轻的一笑,“有诗道‘故人相见喜相迎’,小姐却怎是这般怒气滔天?好歹同游前世一场,小姐不该如此无情。”
何瑾怒极而笑,“永王爷这等贵人,何瑾可高攀不上!”
纪羲禾抿唇淡笑,“小姐过谦了,既然先帝爷会赐婚于我两,那又何来的高攀一说?”
不提倒罢,提及此事便是拿刀往何瑾心窝窝里搅,何瑾气煞,十指紧攥,双眼也微微变红。
但纪羲禾偏偏要往何瑾痛处上戳,“可是气了?”纪羲禾摇首,“定是我瞧错了,国公府满门斩首,陆荣轩的头颅给野狗叼了去,你都不气;杜府被诬陷通敌卖国,死了杜徵,杀了纪羲禾,你都不气,现在又怎会生气呢?”
纪羲禾每一个字都刺激着何瑾神经,一根弦彻底崩断,何瑾身上每一处汗毛都在叫嚣着,她双眸赤红,裙裾飘决疾步走近,扬首便要落在纪羲禾脸上。
纪羲禾稳稳捉住何瑾的手腕,勾起唇角笑意讽刺,看看刺伤了何瑾的双眸,直指何瑾心底最脆弱的一处。
“虽然我不打女人,但也我也不会叫女人打了去,”纪羲禾暗中瞧了眼何瑾左手,见其扬起却没有躲开。
响亮的一声落下,何瑾的左手落在纪羲禾脸颊上,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立即留下了红红的掌印。
纪羲禾脑袋侧向一旁,唇角流下一抹猩红,他非但不恼,反倒是扬唇笑了,“仅仅一巴掌便是够了?”纪羲禾瞧着何瑾,他总能笑着说出最伤人的话,“亲人离世,仇人笑乐,你的仇恨也不过如此。”
何瑾再一巴掌方要打下,这次纪羲禾却是擒住了她的双手,“打了一次,还想得逞第二次?”
纪羲禾敛起眼中笑意,定定的看着眼前暴怒不能自已的女子,声色沉沉,“丞相府在那,逃不了,我就在这,也不会躲,只是你这怨气,你这巴掌,有没有本事落下,敢不敢落下,瞧得便是你自个儿了。”
树林里的风阴凉透心,湖畔积水里给淤泥束住的蜻蜓颤抖着翅膀,抖落下淤泥,飞翔了远方。
纪羲禾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人敬他一尺他必要还人一丈。
“我与小姐恰恰相反,哪怕折断这翅膀我也要将这蜻蜓救出来。”
许下的承若他一定会遵守,
“我会一直陪伴在它身旁,直到它挣月兑束缚。”
答应过他的话,也必定要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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