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渊无咎方才一番安排,不仅思虑精详,处置得当,而且言辞之颇有一股威严,让人不敢轻易折辩反驳,与他以往之谦冲自守、毫无主见、唯唯诺诺的样大相径庭。一时让众人都有些愕然而惊,颇有些不敢置信。
尤其是夜无痕,素来觉得自己这个师弟颇为懦弱,不配作为天宗一宗掌门,吃惊之余心里顿时想到,好你个渊无咎!原来平日里你那副不耐宗门事务、一心只知修炼的样,都是故意装出来的?你装傻充愣,其实心里是觉得我性格霸道,又是你师姐,所以不屑跟我争执,对吗?
一念及此,她顿时感觉自己以往在渊无咎面前所有的言行举动,恐怕都被他在暗地里窃笑不已,心里顿时觉得十分窝火,这才说出这番话来。
渊无咎露出讶异之色,有些惊慌道:“师姐何出此言?无咎对你向来敬重,何来愚弄一说?”
夜无痕冷冷哼了一声,愤然转过身去,一言不发。渊无咎见状,赶紧绕到夜无痕面前,一脸诚恳行礼道:“师姐?若是师弟有哪儿做得不对,还请师姐直言以告。”
夜无痕举目逼视渊无咎,见他眼纯然质诚,不似作伪,正要直言质问,但忽想到,谁知道他这副样,是不是又是故意装出来的,当下面色一冷,讥刺道:“这可不敢当,师弟你大智若愚,我又哪儿能比得上你!对不对的,你自然比我更清楚。”
渊无咎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刚才那一番安排激着这个要强的师姐了。往日一切事务,大小几乎都是夜无痕在做主,自己从不发表什么意见,今天突然将她的安排一一驳斥了,她必然不高兴。当下赔笑着道:“方才情急之下,不及多加思量。没有与师姐商议,擅自做主了,还请师姐原谅!”
夜无痕讥讽道:“擅自做主?怎么算是擅自做主?别忘了,你才是天宗宗主,又哪里需要我商议什么?”
渊无咎碰了一鼻灰,暗自苦笑,道:“师姐说出这样的话。让无咎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夜无痕还是不肯放过,冷笑道:“哈哈,我说出了什么话,让堂堂天宗掌门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你这话我可担当不起,既然如此,那就请掌门以天宗门规惩戒好了……”
渊无咎一急。喝了一声道:“师姐!”夜无痕转过头去,不再言语。渊无咎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道:“师姐,许多事你我心里都清楚,师弟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又何必一定要如此呢!”
夜无痕故作惊讶道:“什么事?我又该清楚什么事?你是什么人。我以前觉得清楚,现在倒是不敢说了。”
渊无咎深吸一口气道:“师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夜无痕有些不耐烦道:“有话快说,何必如此婆婆妈妈。”
渊无咎负手而立,仰望天际流云变幻不定,忽然轻声说道:“师姐,你是知道的,当初我并不想当这个宗主,几次跟师父力辞未果。还惹得师父他老人家大发脾气,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其实无论是才干还是心性,乃至于长幼之序,我心里觉得师姐都比我更适合当这个天宗掌门。但师姐可知,在我接任宗主的前一天晚上,师父曾经对我说过一些话。”
夜无痕听着他说前面几句,心道你说这些废话何用。待听得后面,渊无咎竟然提及师父道非名,不由一愣,道:“师父他老人家对你说了什么话?”
当初渊无咎当着众人的面。在师父道非名面前力辞宗主之位,夜无痕自己当时也在,知道他本不愿做这个宗主,因此也相信此刻渊无咎说他希望自己做宗主的话不是假的。
而原本夜无痕满心以为师父会传位给自己,但不知为何师父却一意孤行,坚持要渊无咎当这个宗主。为此,从未对渊无咎说过一句重话的师父,还将渊无咎狠狠骂了一顿,甚至可以说是师父逼着他当了这个宗主。
当时夜无痕心里十分委屈,不过既然是师父的决定,她自然也不敢提出异议。但她心里却始终有这么一个疑问,师父为什么偏偏要师弟当这个掌门呢,莫非有其他的缘故?现在渊无咎说出这个话,没想到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而且接下来渊无咎的话就要揭开自己心里的疑惑了,自然十分关切。
渊无咎叹了口气,道:“当时我深夜去拜见师父,他老人家一开口问我道,‘无咎,其实你与无痕,无涯都可做天宗宗主?你可知为师为什么一定要你接任不可吗?’我当时心正有此疑惑,赶紧跪下答道‘弟不知,还请师父见示。’
师父接着说,‘其实做一宗之主与做一个修行人不同,除了神通修为足以服众之外,其实更重要的是身为一宗之主的心性和才干。心性在于公心容众,才干在于谋事之成,加上神通在于压服众人,此可谓宗主三要。
而你们三人之,以你的神通修为最高,是数百年来唯一能够驾驭天镜之人。无涯神通不及你,但谋事之能,却比你优胜太多。至于无痕,虽是身为女,但她凡事都能以大局为重,公心无私。你们三人可谓各得三要之一。
我听师父这么说,便问道,‘既然师父也说才干和心性比神通修为更重要,那为什么师父不选无痕师姐,或者无涯师弟来做这个宗主呢?’师父叹了口气道,‘虽然三要之,心性为首,才干次之,神通又次之,以我原本的打算,应该是你师姐来做这个宗主最为合适。”
“师父!”听到这里,夜无痕不由喟然一叹,在心里默默叫了一声。她自然从不知道师父道非名私下里还对渊无咎说过这样的话,听见师父对自己的评价,字字句句,再是准确不过,可见师父对自己实在是太过了解。一时心情涌动起来,对师父当年没有将宗主之位传给自己的的委屈一下都消散得无影无踪,但同时心的疑惑也被推至极点,当下凝神细听渊无咎接下来的话,生怕漏过一个字。
只听渊无咎继续道:“但我让你做天宗掌门,原因有两个。第一,从你们三人来说,无痕虽有公心,但处事刚而不柔,未免过于躁进,不能精详,其失不能自知。至于无涯更是不可,他虽有深谋但欠远虑,因而每每落于机心,若是他做了宗主,只怕容易酿成大祸。’”
渊无咎说出这些话,为了向夜无痕表示这就是当时师父的原话,自己不曾增减,是将当时他与师父对话原样说了出来。见夜无痕听见自己转述师父说她‘过于躁进’等语时,微微点了点头,心道,看来师姐显然也是知道自己有这个缺点。
接着道:“‘至于你,为师深知你并非没有干事之能、容众之心,只是习惯了以谦冲自牧,遇事躲事,遇人躲人罢了,但是倘若遇见不得回避之境,你却是个能让人倚望之人。’我当时听得师父这么评价我,深感不安,说道,‘弟无自知之明,不敢受师父褒赞。听师父这样说,无涯师弟自然不是宗主之选,但师姐躁进之病,只有有人在旁谋划提醒,似乎未必不能担任宗主?’我这么一说,师父却没有立即回答,又说道,‘我传位给你的第二个缘故,也是为师决意要传你宗主之位的根本缘故,那就是你能够驾驭天镜。’”
渊无咎说到这里,夜无痕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当初不解师父为什么执意要传位给渊无咎。想来想去,最后只能归结于渊无咎神通比自己高。现在听渊无咎转述师父所说宗主三要和传位于他的两个缘故,也刚好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一直以来,正是基于除了神通修为其他方面哪一点不是比渊无咎优秀的想法,夜无痕心里一直十分不服气,在她眼里觉得渊无咎才干和气度都非常不足,所以才会每每仗着师姐的身份插手天宗宗门事务。
而渊无咎一直敬她为师姐,相让于她,才有了今日天宗上下都觉得她才是事实上的宗主的情形。由此,夜无痕心里更是觉得自己才是宗主的不二人选。不过,渊无咎的宗主之位是师父任命,她却从未有过取而代之的想法。
但是,却听渊无咎接下来道:“说到这里,师父突然加重语气对我说,‘无咎,你可知驾驭天镜的意义么?数百年来,天宗无人能御使天镜,即便是神通修为再高也是不能,所以不是天宗的前辈神通修为不足,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师姐,你是知道的,在我驾驭天镜之前,天镜一直就悬于四相境上空。说老实话,我虽然能够驾驭天镜,却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因此师父突然这么问我,可就当场把我问住了。
然后我就听见师父又问我,‘无咎,天宗修行御天诀,你的修为也已到了知命境界,知命之后,便是知天,那你知道什么是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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