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宗便是以天为号,所修行的神通法诀也叫御天诀。但是究竟何者为天呢?夜无痕修行已达知命境,虽还没有突破至知天境,但自然有一番自己的体会。但此时在已达知天境的渊无咎面前,加上对方又是在转述师父的话,她自然不会开口搭腔去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如此,但这个问题是师父道非名所问,她对渊无咎向来不肯服气,处处与他争胜,心里自然也思索了起来,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只听渊无咎道:“我当时连说自己修为低微不敢回答,师父却笑着对我说,‘我见无痕无涯他们日夜苦修,而你则不然,反而整天跑去溪山灵谷种稻。这一身打扮也像个农夫模样,却又是什么缘故?’”
夜无痕认真听他说起师父,心的怒气不知不觉早已消了大半,此时也不由插话道:“想不到师父老早也问过这个话!”
早在他做宗主之前,渊无咎便是如此一身农夫打扮,几位师兄弟也都不知什么缘故。只是夜无痕想不到师父竟也曾问过,一时不禁莞尔。
渊无咎见师姐脾气缓和下来,也是呵呵一笑道:“我当时听见师父这么问,知道师父看破我的心思用意,只好老老实实回答了。其实我常常去溪山灵谷种稻,乃是为了感悟天地之间万物的生成变化,以此时变体察天变。师父听我这么说,当时便笑着说,‘所以在你心,所谓的天,便是时么?’我当时便点点头。”
夜无痕道:“之前我心猜测,你去种地多半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渊无咎立即道:“师弟一切,都在师姐眼里。所以师弟哪里会愚弄师姐呢!”
夜无痕微微哼了一声:“你且说师父后来又说了什么?”
渊无咎听她语气已有缓和,心一松,继续道:“师父又说。‘很好很好,御天御天,自然是要先明白这个天,你能从天时悟入,说明悟性很是不错……’”
夜无痕不满地插话道:“这些没必要的话,你少说两句会死吗?”
渊无咎一愣,才反应过来她是不乐意听那些师父夸赞自己的话。当即一笑道:“是是,那我就略过这一大段吧!”
夜无痕听他故意如此拐弯抹角的自夸,再也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白了渊无咎一眼道:“好好说话!”
如此一来,她心里的火气一点儿也不剩。倒是觉得自己对这个师弟有些过分了。他刚才如此果断处理,设想周到,虽然与平时表现大为不同,但这不正是堂堂天宗宗主该有的作为吗?自己平时不正是觉得他过于软弱无能吗?怎么他一能干起来,自己反倒是生气了呢?
这么想着,夜无痕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是她极要面。自然不会有所表示出来。如此一点心念转化,却在微妙之间,几不能察。
渊无咎自然极了解自己这个世界的脾气,察言观色,见她眉目舒展开来,知道她已经消了脾气,顿时放下心来,继续道:“师父夸了我几句之后。又问‘你以时来观天,那你可知还有其他观天之法吗?’我当时正不知怎么回答,忽然想起前面师父再问天镜,福至心灵,便回答道‘是天镜!’”
“天镜观天,天镜观天……”夜无痕本就极聪明,随即惊呼一声道:“师父的意思是说。你得到天镜,意味着将有天变之事发生?”
渊无咎感叹一句:“师姐真是冰雪聪明。师父说,天镜虽名列八大神器之,但论及神妙。绝不是其他七件神器所能匹及。它既以天为名,自然能与天俱变。而天道之变,一动一静。动极必静,静极必动,鸟兽雌伏以待雄飞,伏愈久而飞愈高。天镜不肯认主,便是潜伏以应将来之变,而此一潜伏长达数百年,现在主动认主,那即将发生之变,可想而知,必是能影响数百年之久的巨变!”
夜无痕大大吃了一惊,当初天镜还在四相境,没有被渊无咎收走之前,她自己也以御器之法感应天镜,可是眼能见的天镜,在神识感应之下却是荡然无存。不仅夜无痕如此,岸无涯、芳无意等人也是一样如此。数百年以来,天宗几代弟都是如此,天镜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就如天空一轮皓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及。辗转几代,天宗弟更是将感应天镜戏称为“水捞月”,称自己等人乃是捞月的猴!
师父道非名曾经对夜无痕、渊无咎等个弟讲过,道门有八大神器,分属八宗之内,分别是天宗的天镜,地宗的地衡,火宗的精微木,无极宗的太阴珠,雷宗的唤物杵,风宗的惊闻令,山宗的赶山鞭,崇虚宗的钟情铃。这八件神器皆是八宗的镇宗神器,各宗代代相传不绝。
而且与一般的法器不同,这八件神器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那就是这八件神器极具灵性,若是不得神器本身认可,便不会让人去使用它们。因此这八件神器皆是自主择人,而不是人去选择它们。
因此八宗之,有一个不成的规矩,基本上神器所认之主,便相应的会成为宗门之主,历代如此。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这八宗谁来当宗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八件神器。
直到数百年前,在渊无咎之前的那一任天镜之主,名叫赤心童,他坚持不愿做天宗之主,让位给了他师弟浑心一,这才有所破例。
而就在浑心一成为天宗有史以来第一个不是天镜之主的宗主之后不久,赤心童离开天宗前往人间游历,这本是修行人惯有的行为,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赤心童却再也没有回到过天宗,只有神器天镜不知怎么自己回到了四相境之。
浑心一十分敬重这位师兄,数次派人前往人间寻访无果,自然伤心不已。但天镜却不可无主,而且也许可以从天镜之寻找师兄的消息,于是安排弟尝试继承天镜,但不知为何天镜始终没有认主。起初浑心一以为是赤心童还在人间某处之故,所以天镜才不肯认主,心倒是宽慰了不少,于是便暂时搁下了此事。
但此事一拖就是拖了整整数百年,直到后来浑心一羽化登极,天宗宗主已传承数代,不知多少弟感应天镜,天镜都是毫无反应。甚至几代忘情天也曾尝试,仍旧不能让天镜认主,也不明白其的缘故。此事成为修行界一大奇闻疑事。
而数百年来,天镜便一直在四相境,成为四相大阵的阵器。其实若有天镜在阵,四相阵就没那么容易被山鬼冲破了。而也因此,天宗数代宗主皆不是天镜神器所认之主,因此即便后来渊无咎成为神器之主,夜无痕心也并不服气。
这情形一直持续至今,直到出现了渊无咎为止。夜无痕记得清楚,渊无咎那天也压根没想到他会收起天镜,直到他以神识感应天镜的前一刻,还在跟岸无涯说笑自己是天宗第几个模月亮的猴。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神识展开触及天镜刹那,天镜嗡然而动,一下就飞到了渊无咎的怀里,在场众人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随即炸了锅一般,纷纷惊呼不已。
当时,夜无痕看见天镜落入渊无咎的怀,开始也是惊诧不已,后一刻却是颇感嫉妒,为什么天镜偏偏就选了他而不是自己。而当然的目光转到师父道非名的脸上时,却发现师父脸上却并无任何喜色,而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虽然皱着眉头却似有所释然,嘴角微翘却并不是笑意。
但夜无痕当时一腔嫉妒,也没有想到别的,回头看见岸无涯,倒是跟自己的反应差不多!但此时听见渊无咎这番话,与师父的表情一对应,她这才明白过来。
夜无痕道:“原来师父将宗主之位传给你,还有这样的考量。那师父有没有告诉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巨变之事,让天镜蛰伏数百年之久来应变呢?”
渊无咎摇了摇头,叹息道:“师父说他将推命之术运转到极致,也只能朦胧看见一些预兆。至于那些预兆是什么,他老人家却没有告诉我。但是却留下一封信,嘱咐我只有我的修为到了月兑天之境才能拆开。我一直以来潜心修行,不理宗门之事,就是为此缘故。”
夜无痕道:“你今天为什么将这些事告诉我?”
渊无咎道:“方才我听闻山鬼破了四相境之事,心忽然隐隐有所感应,似乎天宗将有大劫数发生,此事便是其一个开端罢了,恐怕便是师父所言的巨变。而天宗要平安度过这一次大劫,首先便需要做到上下一心。”
夜无痕听他将上下一心四个字咬的极重,显然意有所指,当下道:“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渊无咎叹了口气,冲着重霄看了一眼,道:“无涯师弟想做天宗掌门,这不算什么错,但是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的所作所为……哎,他不该将山鬼引来天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