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体育馆里原本优柔的乐曲换上了酒吧通用的慢摇,好一些早已蠢蠢欲动的人群立即沸腾了起来。
我问陆尧:“我去凑热闹,你呢?”
“我原本就这么打算的
真是不可爱的回答。
我从体育馆后门进入,直奔吧台。
“酒保先生,您那位叫做陆尧的朋友,我原以为他连性格内涵都跟他那张面瘫脸一样,没想到竟意外的丰富,尤其是那想象力,那人设,那剧情,不去做个狗血编剧,简直屈才了
我冲吴旭然一股脑发泄完毕就转身直奔舞池而去。身后歪着脑袋打着满脸问号目送我倩影离去的吴旭然小声嘀咕着:“不知所云
舞池中央,若琳和街舞社的成员正在卖力的炒热气氛,围观的人群在他们的带领下都和着音乐伴着灯光摇摆舞动。
在我身边站着一位肥胖小子,鸭舌帽,垮裤,印有米老鼠图案的大t恤,脖戴大粗链,一身典型的嘻哈打扮,将手抬高至头顶做着极度夸张的手势,摇着头摆着尾,嘴里还时不时的蹦出几个不流利的英文单词:“闹,闹,切可闹
我原本打算挤进人群凑凑热闹,见到这架势和热量,顿时让我放弃了念想转而走回吧台。
原先挤满人的吧台因为所有人都凑热闹去了而显得有些冷清,我一边和暂时无事可做的吴旭然有一搭没一搭的神聊,一边看着dj台上抓着耳机陶醉于忘我境界的男生。那位男生头戴鸭舌帽,高身材,长得虽算不上帅气,但浑身散发的气质却足以吸引女生的注意。过了好一会儿,有另一个男生出现在他身边,两人熟络地开始交头接耳。
“陆尧?”我用手肘碰了几下吴旭然搁在吧台上的手臂,“诶,看不出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啊?”
“冉,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若琳跟老鼠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窜到我身后,朝吴旭然勾了个手指讨了一杯酒水一饮而尽。
我将手指向dj台处示意若琳,“那个
“那个?”若琳朝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突然大叫了起来:“难……难道你也看上了伟斌学长?冉,不行,绝对不行,他可是我蒋若琳的
“噢,原来他就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位韩伟斌学长啊,看起来不赖嘛
若琳夸张地嘟起嘴:“就是因为不赖才难有我插足的机会啊,好男人都已经被霸占光了,现在的女生都跟小狗撒尿占地盘一样
我白了她一眼,“你能打个像样点的比喻吗?”
“冉,你都不知道,有一次我瞄到他手机里和女友的亲密桌面,亲耳听到我那小心肝碎裂的声音若琳刻意一只手抚着胸口,一只手捂着眼角做伤春悲秋状。
“您那小心肝不是铁皮做的吗?这点打击就承受不住了?”
“韩伟斌可是一块大溶炉好吗。咦,那不是陆尧吗?他怎么跑上去了若琳满脸桃花地朝dj台死命挥手,明明聊得正欢的两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
我好奇地问若琳:“你跟陆尧很熟了?”
“嗯?还行吧,最近经常看他往舞蹈室跑,听说很早以前他和伟斌学长就在酒吧里认识了。怎么?你和他的误会还没解开?”
“不重要,反正这所学校里除了我的保姆以外,其他男生我一律视为粪土说完,我转身朝吴旭然抛了个夸张的媚眼。
吴旭然丝毫不为所动地看着我认真地问:“眼睛抽筋了还是狐狸精附身了你?”
“二然,你瞧,我对你多好
“不知所云吴旭然低头继续无视我。
“林舒若琳的高分贝嗓门又在我耳边响起。我下意识捂住耳朵,朝若琳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林舒在那里。因为距离和音响的关系,林舒似乎没听到若琳的咆哮,径直朝大门出口走去,当走到离门口大约有两米的距离时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走。紧接着,我看到了等在门口与林舒一同走出去的熟悉身影。霎时,我脑子整个放空,身体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
体育馆外就近的草丛里,我听到了林舒与刘成杰的争执。
“我说过的吧,让你离安冉远一点
“对不起,我做不到
“你究竟要践踏她的真心到什么地步你才满意?麻烦你适可而止吧
“呵,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不受待见么?”
“那好,你说你真心对她,那从你们在一起后你都为她做了什么?”
“我……”
“哼,说不上来了吧?”
“都别说了我不合时宜地站出来制止两人的对话。爱或不爱,明明再等个几分钟困惑我多年的谜底或许就能浮出水面了,可我却主动放弃了这样的大好机会。“够了,都别说了
刘成杰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很快便恢复从容,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温柔地问:“安冉,你跑哪去了,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低头沉默不语,心境错综复杂,根本无法直视刘成杰的眼睛。
“冉,你看着我,怎么了?是不是我来晚你生我的气了?”
林舒也走了过来,挽着我的手企图带我离开,“冉,我们回去吧,若琳和简洁应该在找我们了
“舒,你先进去吧,我有话想跟阿杰说我知道林舒肯定不答应,所以在她还未开口斥责之前,我已经笑着对她做出了保证:“没事的,我不会跟他走的,一会儿就好,让我把话说出来,否则我会憋死的
“好吧林舒挑衅地瞪了刘成杰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刚才的电话吓了我一跳,都是我不好,因为临时有事才没事先跟你打招呼的
我冷冷地问:“所以呢?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冉,你对我失望了,对吗?”刘成杰的话语透着浓浓的失落感。
我疑惑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瞳孔仿佛正牵引着我,让我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不论是他的话还是他的心。
“现在的你,有种不论我怎么解释都无法像往常一样一笑而过的冷酷。我知道的,因为我,你一直都忍得很辛苦,你每原谅我一次,我就会告诉自己下一次绝对不会再让你露出难过的表情了。可是,冉,我毕竟和你们不一样,没办法自由的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从我懂事开始,我的人生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赌鬼老爸、不良少年、问题家庭,我的生活到处都围绕着这样讽刺的词组。无奈、沮丧、痛苦,我不是没有过,而是根本无暇去顾虑。冉,我很欣慰你出现在我近乎颓废的人生里,很欣慰你一直以来都没有放弃过我,若因为我而让你这些年来完美安逸的生活出现了瑕疵,我很抱歉
刘成杰转身背对着我,一再说着类似诀别的话语。他就好似看透了我内心不设防的空洞,在我还未警觉就已经钻了进去,我知道的,他想利用同情来填补这块空洞,一砖一瓦将缝隙补上,把自己圈起来深深驻扎进我的心里,明明不应该再受他蒙蔽,可看着他的背影,竟不自觉地想起初次见面时那和眼前一模一样的落寞背影。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拜托你说实话
刘成杰张开双臂轻轻将我拥住,他温柔的气息打在我的颈间,像香薰一样一遍又一遍的催情着我。
“当然了,因为喜欢才会在一起啊
我卸下了心防,眼泪夺眶而出。握紧的手心感觉到指甲刺入的疼痛。我很不甘心,不甘心又再一次输给了他。
“可是我觉得好累,真的好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他惊慌失措地拂去我眼角的泪,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曾经有一次,因为他打架弄得浑身是伤,我一边流泪一边替他上药的时候,他也是像这样笨拙地在我脸上胡抹一通,让人既好气又好笑。那时他跟我说过,他最受不了的就是看到女生哭,小时候因为目睹母亲无法忍受父亲的痛虐,几乎每天都会以泪洗面,最后终于离家出走,临走时也没能看到她的笑容。那次之后,我就没再在他面前流过眼泪,就连在小酒吧目睹他的背叛我也没当着他的面哭泣,不是因为我坚强,而是已经习惯了去压抑,去忍受。当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时候,我不知哭过多少回。他说他不喜欢看到女生哭,可却偏偏总是能毫无意识地做出让我哭泣的事。
一想到这,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汇聚成风暴一股脑向我袭来,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刘成杰静静地陪在我身边,任由我的泪水鼻涕打湿他的衬衫,直到我累了,再也哭不动了,他才缓缓说道:“原来女生只有在哭的时候才会完全不顾形象的啊
我狠狠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他捂住胸口做出求饶状。我知道他脸上的痛是装出来的,因为我根本就没用力,应该说我根本就舍不得下手。想到这我愈发气恨自己,抬起拳头还想要抡下去,他却握住了我的手,“我想去个地方,你愿意陪我吗?”
他坚定的眼神似乎有着无法抗拒的魔力,我就这么乖顺地被他牵着走出了校门。
到达车站,我们坐上了最后一辆末班车。手心上传来的热度和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不知怎的竟让人如此心安。
“海边?”
“嗯,上次来找你的时候,我一个人来过这里,感觉这里最能放松心情
脚踩松软细沙,耳听缱绻海浪声,海风优雅地拂过面庞,伴着长发翩翩起舞。一望无际的大海与天际连成一线,深沉静逸。烦恼慢慢沉淀,才惊觉岁末的海风竟这般寒冷,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刘成杰将外套月兑下披在我身上,脸上又是同每一次闹别扭之后一样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笑容,“要是感冒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林舒铁定不会放过我的
“你就这么怕林舒?”
“你这是在吃醋?”
误解必是一件大事或无数的小事堆砌而成,而释怀有时仅仅只需一句不着边际的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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