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天幕依然团聚着厚重的乌云,天色沉重得令人压抑,一滴水珠滴落在眼底的青石板上,正错觉是眼泪时,一滴紧接一滴地玩命撞击着青石板,将之晕染成和天幕相同的压抑色彩。瞧,连乌云都陪着我一同哭泣。
想畅快的淋场雨,可惜双腿已经无法再承受身体的重量了,我拖着僵硬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一坐在草坪上,依然是抱头的姿势,头顶上稀疏的绿叶无法抵挡雨水绵延的攻势,头发和衣服都被无情打湿。我抱着手臂打起了哆嗦,很累,不想动,可是再这样淋下去,应该会不支倒地吧?琢磨着要不要打电话找人求救时,身上突然感受不到雨水的击打了,但是耳边还是有雨水滴落的声音。我抬起头,一块布架在我头顶正上方,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件蓝色的格子衫。
“你打算在这呆到什么时候啊?”足球鞋,运动套装,修长的身形,一双凌厉的眼睛从上往下俯视着我。
“起来和林舒相似的,带着责备的命令口吻。
“为什么每次在我身边看笑话的人总是你
“这怎么看都不像一场喜剧吧?”陆尧说得认真,嘴角绷紧,叹了口气。他将衬衫披在我头上,转身背对着我,半蹲在地,手背到身后,拍拍自己的背,“上来,我背你去躲雨
“不要我不是在闹别扭,而是悲痛得暂时失去了行为能力。
“不需要跟我客气,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背你
我不吱声。
陆尧扭过头看向远方,指着一处昏暗地,将眼睛眯成一条缝,诡谲地说:“看到树荫下那团黑影了吗?你是打算留在这作陪呢?还是要我背着你离开呢?”
我反射性地把头扭到他手指的相反的方向。没等我回答,他就已经背对着我重新摆好了姿势。我挪动僵硬的四肢,圈住他的脖子,攀附上他的后背。
陆尧背着我一路小跑到就近的屋檐下躲雨,他替我拍去发上的雨珠,面前是丝绒般的雨帘,我眼神失焦,脑海里盘桓的念头是:这下好了,该被林舒取笑了。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见她,冲进她的怀里,狼狈地大哭一场。脸上又有冰凉的液体滑落,雨水还是泪水,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我又想到了那个女人,那个让我变得如此狼狈的女人,我用力磨着后槽牙,身体直打哆嗦,名为背叛的怒火几乎焚干血液。明明最坏的人应该是刘成杰,我却恨不起来,只能转嫁到她人身上去。
陆尧看着我,问:“怎么了?冷吗?”
我摇头,“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我在踢球的时候看到了你们
“跟踪狂!”
“你该庆幸我是个跟踪狂!唉,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旭然和林舒总把你当小孩子看了陆尧一边说着,一边满含温情地揉了揉我早已**的发。
我现在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孩子就孩子吧,我认了。
“我和他分手了
“嗯
“我被他甩了
“嗯
“他会后悔的
“嗯
一如既往的空乏对话,无力感扩散全身。
“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吗?嘲笑我啊,笑话我笨,笑话我白痴,笑话我自找的,骂我活该早有这一天,就像林舒和吴旭然那样!”我哀怨地瞪视着陆尧,不分是非黑白的低吼。陆尧反而平静地看着我,仿佛我是台上肢体夸大的舞台剧演员,他是台下处之泰然的看客。
我突然痛恨全世界,痛恨身边每一个人,痛恨自己,痛恨被刘成杰牵过的手,拥过的肩,吻过的唇……狂澜的愤怒,快要将我吞噬,我月兑下衬衫用力甩到陆尧脸上,冲进雨里,渴望雨水能够冲淡心里以及记忆里所有刘成杰私自留下的痕迹。
陆尧冲了过来,愤怒扯着我的手臂往屋檐底下走。我一次次甩开,他一次次缠上,无言的拉锯战。
“你不要再发疯了!”他怒目大吼,我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你没必要管我!”
“如果不是看在旭然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管你!”
“那你走啊!现在!立刻!马上!”
陆尧被我彻底激怒了,咬牙切齿,吼了一句“随你便”,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陆尧刚走没几步的背影,我立刻后悔了,但我没有叫住他,蹲了下来,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十几秒后,雨势骤然减弱,有脚步声逼近,停在了跟前。
我抬起头,一边擦去眼泪,一边用嘶哑的嗓音质问道:“你不是走了吗,干嘛还回来
“我不是你那痞子男朋友,做不到他那么决绝
我又哭了。陆尧兴许是感到愧疚了,蹲下来不停安抚我的背。
雨停了,陆尧带着我坐到屋檐底下,微风吹拂,略过鼻尖,空气很清新,带着淡淡的泥土气息,很好闻。我摊开手掌接住顺着屋檐滴落的雨珠,看着它在手心里破碎。
陆尧说:“忘了他吧很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说得轻巧我整个哭到声音沙哑,只剩抽泣,“你根本不会懂
“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想,没什么忘不掉的
“你要怎么帮?”
思忖片刻之后,陆尧大胆提议:“给我一个月的期限,这一个月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必须得听我的,怎么样,敢不敢?”他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得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语气里全是另人怯步的坚定,也不知他打哪来的自信。
我说:“有什么不敢的,我用下个月的伙食费跟你打赌,你要能让我放下就算你赢
“成交!”
陆尧回到操场拿回书包,打电话叫来了吴旭然,一同跟来的还有林舒。我没敢看他们,低着头做好了挨骂的思想准备。果不其然,林舒见到我的第一反应是毫不留情地大骂一句“活该”,然后走近牵起我冻得发颤的手。我光着一只脚,全身被雨淋透,头发贴在脸上,想象不到的狼狈,林舒两手叉着腰,嘴里不停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嫌弃的眼神上下不停打量着我,劈头盖脸就是好长的一通数落。
吴旭然从见到我的第一眼起,就跟死了姥姥似的不停地在边上唉声叹气,果然是两个最佳损友。
回到宿舍,看到我,简洁和若琳都吓了一大跳。我挤出笑容嘶哑地扯出一句“没事”,结果话音刚落,就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简洁赶忙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若琳搜刮她杂乱的储物箱寻找感冒药,林舒比较实际一些,捡起我的内衣裤就把我往浴室里推。关上浴室的门,泪水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我心想,活着的十八年哭过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今天一天哭的次数多。
洗完澡,趁着林舒拿衣物进浴室,我抱着枕头钻进了她的被窝里。
林舒从浴室里走出来,掐了一下闭眼装睡的我,原以为她是要赶我走,谁知她把吹风机丢到床上,对我说:“吹干头发再睡,别弄湿我的枕头和被子
寝室熄了灯,林舒也躺进了被窝里。
我询问她和秦睿的进展,她说秦睿是她见过的将“装傻”这门学问学精到骨髓里的男人。我没有上过秦睿的课,和他有过最多的来往也不过是和林舒若琳同行时打过几次照面,说过几句话的程度而已,再者,前有父亲早年抛弃了家庭跟别的女人私奔的范例,从而致使“男人”在林舒的眼里形成了背叛的代言词,从小到大与她玩得来的男生,吴旭然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所以我无法保证经过她口陈述出的所谓的装傻的男人,蕴含着几分可信度。
我以为她和秦睿是真的开始在交往了,可林舒却矢口否认,秦睿回馈林舒的爱慕只在最初的那一个拥抱,理智被唤醒之后,他的回答只是一句简单的“还不是时候”。若琳觉得秦睿太过冷漠,在简洁的眼里他却成了好男人的象征。其实我和简洁的想法不谋而合,我能明白秦睿的顾虑,虽然现今社会很开放,但师生恋对头上顶着“好学生”和“冷美人”光环的林舒来说还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林舒从来就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她只会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去生活,不管陌生人对她的言语攻击有多么的恶劣,都无法左右她的情绪。可秦睿不同,而立之年,又是为人师表,他有他的思考方式,懂得迎合环境,深思熟虑,我唯一不确定的是,他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情感在为林舒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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