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然,你真的喜欢我吗?”
“嗯!”
“那么你的喜欢究竟有多大?是不是能大到包容我那沉重的过去呢?”
夜幕渐浓,四周变得寂静无比。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枕着陆尧的大腿睡着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坐在我身旁手撑脑袋睡着的陆尧,再望了眼睡在对面沙发上的若琳,她手长脚长的身型几乎占据了整张大沙发,我再往地下一看,只见韩伟斌和王博相互搂着躺在地毯上呼呼大睡,一个打起了呼噜,一个时不时地蹦出几句梦话。我看着桌上瘫倒的好几个酒瓶子,在看看地上,沙发上随处可见的女乃油,然后有些难以置信地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没想到我们竟然玩得这么疯。
客厅里找不到林舒的身影,我这才想起来,林舒是我们中间派对结束后仍能保持神志清醒的借浴室洗头洗澡,然后上楼进客房睡觉的唯一一人。我以为简洁已经回家了,便起身寻找吴旭然的踪迹。
我上到二楼,沿着走道走到拐角处,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我惊心胆战地幻想着,难道真如电视上说的那样,只要是大房子就一定会闹鬼?我壮大胆子,蹑手蹑脚地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就在快要走到二楼中央的阳台时,声音逐渐清晰明朗起来。
我躲在墙壁后面,探头看到阳台外有两个人影并排坐着,尽管只是看到后背,我也能够轻易认出那是吴旭然和简洁。我心安了下来,好在不是闹鬼。为了不打扰他俩的二人时间,我轻手轻脚地打算往回走,无意中却听到了简洁的话,我的双脚又缩回了原处。
“旭然,你相信吗?三年前我被人凌辱过,是哪几个人呢?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唯一清楚记得的是带头的那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凌……辱?”吴旭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说得再难听点,就是轮……
“怎么会,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呢,你用平静的语调说着这么沉重的故事,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吴旭然那声想要蒙蔽自我的傻笑,连带我的心口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是啊,确实很沉重呢,直到现在我都还清晰的记得那些人狰狞的面孔和令人作呕的,它就像鬼魂一样每晚每晚阴魂不散的出现在我的梦里简洁略微颤抖的声音带着浅浅的哭腔,“我现在不难过并不是因为我坚强,而是自那年死过一次之后,我就已经放弃了挣扎,再如何绝望我都还活着,后来仔细想想,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简洁将左手手臂伸向吴旭然,在他们两人背影的空隙间,我眼睁睁地看着简洁解开了左手手腕上的表带,那条一直隐藏在表带下的长条伤疤第一次毫无遮掩地展露在我眼前。我惊恐地捂住嘴巴,泪水毫无征兆地倾泻而出。
吴旭然没有说话,只是颤抖着指尖缓缓触碰那条白皙手腕上已然淡化成蜈蚣形状,令人格外触目惊心的伤疤。我看到吴旭然逐渐颓丧的臂膀,此刻,他究竟有着怎样的表情呢。
“这条长四公分的伤疤,是我自己割的,医生说我因为抢救及时,并且没有伤及动脉,所以我活了下来。他说我很幸运,可我并不想要这样的幸运,于是我开始计划下一次的死亡,直到我再次偷偷拿起刀,碰巧走进来的爸妈几乎快要吓傻了,我看着他们跪下来苦苦哀求我放过自己、放过他们,我才意识到自己竟比他们还要冷血。血已流过,伤已结疤,我依旧得背负沉重的过去继续过着傀儡般的生活
吴旭然撇过头,不忍再目睹那道伤疤。“为什么要告诉我?”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因为酒精的作祟和万念俱灰的心伤,他的理智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简洁镇定自若地重新戴上手表,将那道疤再次封印在宽大的表带下,“因为男人都是很现实的动物,就像林文宇那样。你呢?在听到这些之后,你还说得出喜欢我吗?”
“的确,我无法若无其事的装作满不在乎,但我的在乎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我并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是心疼,很心疼,你明白吗?”吴旭然很想辩驳,很想让简洁不要那么不明不白的就放弃,他想让她了解他的内心,就像他也渴望着她能了解他一样。但一向不善于言表的吴旭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显得那么的苍白。
“陆尧说的对,你的确跟林文宇不一样,可是对不起,你很好,但我配不上你
简洁说完这句话后,留下落寞的吴旭然,起身走了进来。因为太过害怕的关系,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时,陆尧及时出现在我身后,将我慌忙拉进距离最近的房间里。我们尽可能轻地关上房门,背抵着门,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你都知道了?”陆尧严肃的神情,让我不得不去承认方才亲耳所闻的荒唐故事竟是彻彻底底的现实。
“你呢?早就知道了吗?”
陆尧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着头悄声说:“事发那晚,是我发现了身体如惊弓之鸟般缩在旧仓库角落里不停颤抖的简洁,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她
陆尧低沉的话语承载了满满的愧疚,我突然想起了在我家时简洁对我说过的话。
“简洁说过她爸妈因为忙着工作经常忽略她,这么说来,她所说的这几年她爸妈态度之所以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就是因为发生了被……那件事?”
“不单单是因为如此陆尧疲惫地坐到床上,拍了拍床,示意我坐到他身边,然后膝盖撑着手肘,双手合十抵着额头,用沉重的语调将事情的真相娓娓道来。
“那天晚上事发之后,犯人很快就逃之夭夭不知去向了。当年负责这件案子的正好是我当年还只是警局科长的爸爸,那时的我因为愤怒和自责,天天缠着我爸询问案子的进展,谁知没过几天,这件案子就不了了之的草草结了案。当时我以为是我爸见死不救,大吵了一架之后他老人家才告诉我是简洁的父母亲自拜托结的案,他们还利用金钱和商业地位使得这件事情不会被媒体曝光。简洁从小就自闭,在被那些男人……之后就患上了抑郁症,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后来得知父母以这场灾难为耻,身心的创伤更是再度加重,于是开始琢磨着摧毁自己。她割脉自杀那次幸好抢救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时她才16岁啊,一个如花美貌又性格沉静的女孩在身心惨遭蹂躏之后,还不得不去面对她的父母视面子比亲生孩子所遭受的凌辱还要重要的残酷事实。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会在那之后活活当了两年的傀儡女圭女圭
我紧紧握住陆尧不停颤抖的手,越听越激动,“可是好好的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简洁不是好女孩吗,住的地方不是豪宅吗,为什么还会……”
陆尧突然紧紧回握住我的手,脸上带着依稀可见的痛楚和我所看不明的惆怅,“冉,别再问了好吗
我从未想过,自己曾经遭遇过的自认为痛彻心扉的伤痛在有的人看来竟是牛毛棱角,微不足道。眼前出现了简洁不多见的纯真笑容,现在,我似乎可以看透她藏在姣好面容下已经溃烂模糊的血肉了。至今为止的路,简洁究竟是如何克服心里的难关艰难迈过来的呢。
第二天一早,陆尧请来了钟点工,自个儿也帮忙着打扫脏乱不堪的客厅。我和林舒在厨房利用冰箱现成的资源做早餐。其他人均跟宿醉的酒鬼一样抢着占领浴室。
饭桌上,去了一群酒鬼,又来了一群饿鬼,大伙就跟大家族一样毫不客气的疯抢着所剩无几的食物。
简洁就跟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往常的平静,只是那份平静让人更加无法猜透她的心思。吴旭然并没那么想得开,饭桌上人人都在调侃他那双泛着鲜红血丝的熊猫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彻夜未眠的缘故,只是原因并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事。
早餐后,我缠着陆尧硬要他带着我参观他家,当我们从外头的庭院折回客厅时,被我们折腾了一宿的客厅已被钟点工整理回了本来的面貌。这时,我才察觉不对劲,转身问陆尧,“你爸妈去了加拿大,那你哥呢?你不是说他已经回国了吗,怎么过了一宿了都不见他人呢?”
“我哥回国后就一直忙着筹备开律师事务所的事情,之后还要忙着结婚找房子,为了方便,他这阵子会暂时住到位于市区的丈母娘家里
“说起你那嫂子,昨晚看到她还真让人惊艳了一把呢,你哥真有眼光
我漫不经心地提起美丽端庄的谢芮,陆尧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悦,“是吗
回学校前,陆尧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在简洁面前提起昨晚的事。这点我自然明白。
回学校的车里,吴旭然闷着头一言不发,不论我说多少冷笑话他都跟个木头一样无动于衷。不仅他心里难过,连我看了都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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