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原到西川 第三章

作者 : 孙相华

第三章

太阳变得很是吝啬,离黄昏还有一段的时间,却不愿把热量再施舍给大地了。一列绿皮火车像一条大蟒在峰峦迭起的山洞里穿行着,金成透过列车的玻璃窗眄视着外面凄惶的世界。他的心跟眼下的气候和环境一样的悲凉。他之所以选定了今天的出行,是因为他曾经的恋人今天上了他人的婚车。从这一时刻起他就做了一个很理智的决定,他的这个决定跟高原人的宿命论是有一定关联的,他确信了这就是天命,他的命运是不会跟她的命运相互结合在一起的。

这是金成从小长到大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其实他早就想去BJ的,BJ是中国首都,中国人的心脏。大凡一个没有去过BJ的中国人,谁不是一种梦寐。但金成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心情和局面下去BJ。BJ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自己的这次进京是福是祸都是一片茫然。

“啤酒,香肠,茶蛋,烤鱼片,大碗面了。”火车上的推车售货员在人们拥挤的腿缝里把吆喝的声音给传了过来。如果不是听到叫卖的声音金成真的把肚子给忘了,售货员的一声声吆喝倒让他的肚子咕噜噜的乱叫了起来。他从早上天还擦黑就离开了高原村,到现在还水米没粘牙呢。

“大碗面多少钱一碗?”

“大碗面五块,啤酒五块,香肠五块,茶蛋五块,烤鱼片十五。”

好家伙足足比地面上贵了一倍还多,在车站的时候金成就问过一遍了,比这便宜得多他还嫌贵呢,到了车上他就更是不能吃了。

火车上的推车售货员好像看透他不是一个买主,听了他的问价看也不看他一眼,把价格都报了一遍,就推着车朝前面去了。

“有什么可牛xìng的,等我去BJ打工赚了钱,一定等你走的不见影子了,再把你叫过来,每一样都给我来五块钱的。”金成心里虽是这么想着,但他真的感觉到火车的售货员是一个好行业,风刮不着雨淋不着,轻松松的就把花花绿绿的票子拿到手里了,而且都是暴利,简直就是合法的抢劫。

金成是从不乱花钱的,这也是他跟钱无缘的缘故。金成初中毕业就下学校门了,一直跟着爸爸妈妈在家里下庄稼地,如果他也跟他爹一样在高原种一辈子的庄稼,知识对于他来说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可是高原村的这片土地好像并不喜欢他们的这一代人留在那里,自打金成懂事以来就觉得干旱成了高原村最大的困扰。不知是这里地处高原,从地面蒸发的水汽过少形成不了过多的降水云层还是这里的风力较大把形成降水的云层都给刮散了。总之每年种地的时候人们总是担心种子下不了地,下了地的种子不能很好的发芽,发芽的种子得不到及时的水分补充,庄稼能不能及时的拿出头来还是决定与水分,拿出头的庄稼最是离不了水分的,这时候一旦缺少了水分一年的辛苦一年的期盼可就枯焦了。

庄稼有时候就像街上的野孩子,不管生存环境多么的恶劣它们都能好好的活下来,有时就像富家的小姐冷不得热不得渴不得灌不得。

年景的不好就不用说了,即使在粒粒都上得满满实实的年月,高原村的人家又有多少闲粮可卖,家里的油盐酱醋哪一样不得依靠地里的产出换来,看着妈妈每一次的拿着仅有的那么点钱算来算去的,金成心里有些受不了了。几次他都想到了要走出高原的打算,除了爹娘种那几亩薄田有些吃力,还有就是他跟尹翠花的恋情。

金成,尹翠花,还有田志山他们是在高原一同长大的,他们都是一样从没离开过高原,他们不是不知道外面还有比高原更广阔的世界。他们就像鸡冠山上的小老杨活了几十年了,树干不见粗,甚至枝叶都保持着多年不变的样子,除了每年chūn天照常在发绿,秋冬把身上的那片片的叶子抖得一个不剩,使鸡冠山不至于光秃秃的暴果着,除此再也没有多大的用途了。只要鸡冠山的土壤里还有一滴的水分他们就顽强的活下去。金成,尹翠花还有田志山甚至高原村大多数的人们只要高原村的地里还能种出粮食来,种出的粮食还能使他们活下去,哪怕生活的贫穷,他们也不愿离开这里的土地,是因为他们的祖辈就像小老杨一样把根深深地埋在了土壤里了。

如果不是金成跟尹翠花的恋情出了裂变,如果不是尹翠花当着他的面告诉他她宁可嫁给田志山那头猪也不嫁给他,如果不是那天是尹翠花和田志山结婚的rì子,金成也不会狠下心来决定走出高原。

金成虽然没有把自己不顺心的情绪给说出来,金宝来两口子也是知道的,他们很是赞同金成离开高原的,他们的赞同不单单的是因为儿子跟尹翠花闹掰了。他们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一辈子都在高原活下去的。

金成离开家门的时候,妈妈把家里仅有的两百块钱给捏了出来,金成知道这两百块钱是妈妈跟卖猪仔的老贩说好了的,是还他的猪仔钱的。当时赊欠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的,两个月以后付款的,到时候还不能付款的话,是要拿粮食来抵债的,要么就把猪仔还给人家的,那样两个月的米糠就白喂了。再说家里的盐也没有多少的了,让他花上五元钱来买上一碗火车的泡面来吃,他才不干呢。五元钱在家是三斤小米的价钱,够一家人一天的口粮了。从高原到BJ的车票一下子就花去了三十多元,到了BJ能顺利的找到了活干还好。如果找不到活的话,肚子再也不能饿下去了,除了吃饭夜里睡觉也是大问题,如果是在夏天在大街上找个背人的地方猫上一晚上也是能挨过去的,但是这个时节的夜晚跟冬天几乎没有什么差别,把人冻死也是有可能的,即使冻不死闹了感冒也不是玩的,金成没有去过BJ对那里的一切完全凭空想象。他听爸爸说过在西川县的旅店里住上一宿是要花上五六块的,BJ少说也得十几块的。到了BJ宁可饿着肚子也要趁着白天找到干活的地方,有了干活的地方吃饭睡觉就都解决了,哪怕是一开始干活的地方条件差点,挣得少点他都是答应的,以后对BJ熟悉了再去选择更好的职业。

火车在复杂的地形里曲里拐弯的爬行者,这样的地形制约着火车的速度,尽管中国的火车不断地在提速,但是这里的火车始终保持着刚一修成铁路的速度,经常乘车的人会感受到车厢比以前改进多了,但也不是新式车厢,是其他主要干线替换下来的旧车厢,只是进行了简单的装修又重复使用了。

尽管这条铁路不是主干线,但是地形复杂,国家修这条铁路的代价一点也不比BJ连接SH连接GD的铁路省多少钱。除了弯路便是山洞,刚才火车还忽明忽暗的在山洞里穿来穿去的,这一会儿却彻底的扎进了黑暗里了。

火车不断地从亮着灯光的车站停了下来,不断的有人下车上车,火车不能快跑的另一个原因也是这里的车站比较多,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因为这里有着一条进京的铁路而脸上多添了一些金sè。

不知道还不到火车的取暖季节,还是机车作业人员工作过于懒散,车厢里面很冷。好在有不断的人挤上车来,每个人都带着比车厢高得多的体温,每个人都散发着热量,要不那些老小体弱的定会受不了的。

金成越是感到身子寒冷肚子里也越是感到饥饿,肚子里越是感到饥饿身子的寒冷也越是受不了的。

金成对面的座位上,坐着比金成大好几岁的一对男女,他们是在金成的下几站上车的,他们一上车就把一大包子吃的喝的摆在了紧贴车窗的茶桌上,男的啃着烧鸡喝着啤酒,女的吃着香肠喝着雪碧。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常坐车的,他们也是没有吃过晚饭的,把买好的晚餐在车上打发掉,也是打发乘车寂寞的极好选择。男的吃东西有些浪费,只把鸡腿鸡胸脯肉多的地方啃了下来,其余鸡头鸡脖鸡爪都扔掉了。

馋得金成恨不得像西川车站穿着破烂,满脸皴垢,头发比鸟窝还要显得乱遭的叫花子不顾脸耻的捡起粘着别人唾液的剩物来吃。虽说他现在穷落的程度比那些乞丐富裕不了多少,但他做人的自尊却是响当当的。他的心里有着一份信念,高原村虽说贫穷,但是他无论走到了哪里都不能跌高原村人的份,不能丢爹娘人的脸,咱们已经贫穷了,再让人说出没有志气的话来,那还不如那些老老实实在高原村拉车拉犁的驴马呢。

金成微合着双眼,其实他没有一点的睡意。一口接一口地咽着唾沫,火车行进的咔哒咔哒声,车厢里的人们的嘈杂声,把金成烦乱的心锤击的零零碎碎。

依着金成娘的意思,金成离开高原就去西川找他在西川城建局当局长的表哥谭明清,在这个社会上关系是很重要的。

“他以前没考上大学,若不是咱家卖掉毛驴供他补习他能考上大学?他考不上大学今天哪能当上局长?这事撂出开外,就说咱每年过年都给他家送去半脚子猪肉的份上,他也应该想一想。咱不求他给成子也找个局长当当,只是让他帮忙给找个轻快点的,安全的,挣钱稳当的活干干,有啥不行的。”

“娘,我不打算去找表哥,我想出去闯一闯,我听说了,去大城市打工挺挣钱的。”

“我挺同意咱小子的说法,不去怎么知道不行,就是去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回来,即使赔上了路费,咱还赚到了经验和教训呢?”

“就你当爹的心狠,哪里知道在家千rì好,出门一时难。”

“不经历点苦难哪里知道锅是铁打的。”

金成娘到底没有拧过金成和他爹的想法,金成还是乘上了去BJ的火车。

BJ是离西川最近的大城市,就凭BJ是中国人的首都,那里也一定是一片清平的天下。更何况自己又是违法的事不做,贩毒的不吃,凭着自己粗胳膊壮腿的,不管干啥都不偷jiān耍滑的,靠着这一膀子汗水挣吃赚喝的,还害怕没路子可走?

“大哥,你这是去哪儿?”金成见到对面座位的男人吃完了喝好了,把嘴也擦了擦。跟那个女人也没有啥话可说的空当插问了一句,他只是想打开彼此陌生的尴尬。

“BJ。”听得出来那个男人是挺乐意跟他说话的。“兄弟,你这是去哪儿?”

“我也是去BJ。”

“是读书?还是走亲戚?”

“都不是,我是去找活干。”

“你那里有熟人吗?”

难道这个社会真的跟娘说的一样,都是关系熟人亲戚的天下,就连打工都得有引路的人吗?

“没有熟人难道打工也不成吗?”

“那倒不是,有熟人的托底你不至于上当,干起来也方便。”

“大哥,你在BJ是干啥的?”

“也是打工的。”

“你干的是啥行业?”金成很希望从那个男人那里得到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我是司机,给一家个人企业开轿子。”

也难怪人家会肥吃肥喝的,在高原偶尔有一两辆下乡的轿车,人们还总觉得是稀罕物,倒不是高原人短少见识,高原不是交通要道,车辆开到高原就再也没有可能去的地方了。因此是很少有车辆光顾那里的。

“想必在BJ开汽车也是一个挺不错的行业。”

“你有一技之长吗?”

金成从小在高原除了对种地得到了较深的培训,其它的他再也不会了。当然种地对于进城打工来说是派不上一点的用途的,因此他也只好说自己没有一点的特长。

“那你只能去干力工。”

“干力工在哪里能找到活干?”

“具体的哪里招工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到劳动力市场碰碰运气。”

“别有用的人也搭讪,没用的人也搭讪。”挨着男人的女人显见不愿意让那个男人跟金成说下去。一来是那个男人冷落了她,二来她觉察到了眼前这个刚出茅庐的带着满身土xìng的小伙子对于他们实在起不到一点的作用。

不用说那个女人定是这个男人的未婚妻,也有可能是他的媳妇。总之那个男人听了女人的话,真的就不再言语了。

金成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个女的,长相还算对得起大伙的眼睛,跟那个男的也算般配。

火车已经冲进了深夜,车厢里的人们都有些困意了,尽管没有一个是正确的睡姿,站着的,坐着的,趴着的都昏昏yù睡了。金成也有些困意了,好在他上车早还有一个座位,能够趴在茶桌上睡去。在这个车厢里他的睡姿算是舒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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