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原到西川 第十一章

作者 : 孙相华

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起的时候,“哑巴”朝金诚送来了一个问询的眼神,金诚也回了他一个眼神捎带着轻轻的点了点头。レ思路客レ金诚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知道他明不明白金诚的意思。干活的时候金诚心里还好笑起来,这跟当年的地下党一样表面上平安无事一派的正常,暗地里却进行着不可告人的谋划。

白天干活的时候金诚格外的卖力气,人们也照常有意的躲避着他,他也照常自顾自的干着自己的活,趁着人多的时候,金诚问了那个哑巴一句“叔,咱们啥时候开支,多咱开支的时候我得给我爹买回一双棉鞋去”。

“哑巴”依然还是“哑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照旧干着自己的活。

午饭的时候金诚去了一趟厕所,佯装没有带着擦的东西,到厕所的后面寻回来了一个土拉疙瘩。金诚发现了“哑巴”说的那个墙豁子,是在离地一人多高的地方剐去了,就像整齐的牙齿掉了一颗牙一样的难看。自己跳上这一个墙豁子是不费劲的,看来这个墙豁子只有等到他这只羊亡了以后才有人着心来补上。

干了一天的活,人们都各自睡去了,冷风不停的顺着门缝钻了进来,门锁早已坏掉了,也许一起根就没有门锁,防止风把门掀开用八号线把门扇挂在了门框上。风不停地掀动着门扇咣咣当当的响,太阳还没有落下去的时候,月亮就老早的在天上等候了,月光亮亮的,并不是所有的月光都给人带来美的享受,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节,这样的环境里银苍苍的月光就像冷面的杀客给人带来更加凄寒的感觉。

金诚躺在冰冷的被窝里,穿着衣服睡觉已经是这里人们的习惯,不让热乎的体温被冰冷被褥掠去热量。他假装睡着了,又怕自己假装却又真的睡着了,那样今天夜里就走不成了,又得在这里白干一天,那还是次要的,第二天如果把大墙修好了,三米多高的大墙不借助任何的力量想跑出去可就难了。

月光在人们熟睡的时候暗去了,工棚里一片的漆黑,金诚悄悄的起来,一只手偷偷的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跟他握了握。金诚只穿着身上的衣服,衣服上衣兜里还有从家里带来的花剩的不多的纸票,提包连同里面的东西都不要了,出门的时候已经小心又小心了,还是踢了塑料盆子一下,好在声音不大,屋里睡觉的人们没有被惊醒,这样的声音夜里出去撒尿的人也会有的,金诚轻轻地拿掉了门扇的挂钩,慢慢的把门打开了,屋里外面一样的黑,悄悄地走了出去,又轻轻地把门外面的挂钩挂上了,这样的动作也是有的,夜里出去撒尿的人也会先把门从外面挂上,回来的时候再打开从里面挂上。

碘钨灯依然彻夜的亮着,离开工棚的时候,金诚朝办公房看了一眼,看到了狼毛青狗蜷缩在狗窝里,就凭着狗的嗅觉和视觉是不会看不到自己的,再好的嗅觉和视觉都是一种工具,就像再锋利的刀剑一样,没有智慧的大脑来支配都是一种好看的摆设。狼毛青狗是把自己当成起夜的人了。

金诚没有费劲就从物流站跑了出来。

这里也许不是běijīng了,即便是běijīng也不再是城里的běijīng了,连路灯都没有延伸到这里,好在金诚把该穿的衣服昨晚都穿在了身上,没有任何的行李。跳过大墙顾不得任何的方向就撒开腿跑了起来,到处都是黑咕隆咚的,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脚下是什么东西,有几次差点把他绊倒。跑了好一阵子才减慢了步子,接着停下来,大口的喘着粗气,透过衣服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回过头朝着物流站的方向看去,他仔细的听着后面有没有喊声追过来。

其实金诚大可不必这样去担心,他又不是看守所里的犯人,物流站只是怕自己的一千块钱白白的扔掉。假如他知道自己被骗了,就是硬生生的不干仅大自己的工钱不要了,他们又能把他咋着。那样给他透漏消息的人甚至遭到比他更大的损失。

这么黑的夜,这么冷的天,连老板的狗都懒得去管这些闲事。那些睡在屋里的人不是让早晨的那泡尿给憋起来,他们才懒得起来呢。

金诚跑得没有力气了,脸上火烧火燎的,嘴唇也干干的,身上也冒出汗来了,他稍稍歇了下来,调整一下情绪。

在这黑漆漆的夜里,金诚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不管往哪个方向去脚步是不能停下来,一来怕物流站的人会追上来,二来一停下来寒气就会朝自己裹挟过来。倒不是因为黑自己才不知道去向,即使是在白天,他也分不清哪里是东南西北,好在白天还能向行人打听个去路。

爹说得对,不去大城市咋就知道不行了,真到了大城市才知道自己真的不行,不行不是自己吃不得苦耐不得劳,是自己闯荡的经验少。大城市里的坏人跟乡下的坏人也不一样,乡下的坏人就像路面的垃圾坏在人人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要么偷点模点,要么话不投机动手动口打起架来,这样的坏人还是好对付,离得远远的。大城市里的坏人是藏在让人看不见的地方,就像长在身体里的病害,非得医生指出病灶的所在自己才知道。若不是“哑巴”告诉自己上当了,自己还跟着人家傻干等人家的工钱呢。

金诚又一想,还是娘说的比爹说的对,实在不行就趁早回去,别等兜里的钱花光了连一张车票钱都买不起了那可就麻烦了。劳动力市场黑压压的人群又哪能保证自己不再上当呢。他想好了回西川找表哥,不说姑姑家吃了家里那么多的猪肉,就是看在我是姑姑亲侄子是表哥的亲表弟的份上这个忙他们也是得帮的。即使一时找不到活还能暂时吃住在姑姑家里。在běijīng一天的吃住就得几十块,没了钱再找不到活可就麻烦了。有了目的事就好办了。自己出来的太早了,走了这一阵,天还是黑黑的,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远远地有一片亮亮的灯光,金诚就像在无边的森林里看到了边缘一样的兴奋,朝着那灯光走去了。

“大哥,去běijīng北站咋走”?那是一条亮着路灯宽宽的马路,一个早起的蹬着人力三轮车的车上装着满满的一车菜好像去哪儿赶早市的比金诚大上好几岁的男人正从路面走过,金诚赶上去问了一句。

“兄弟,你这是打哪里来”?

“我也说不好自己是打哪里来,只要找到火车站我就找到家了”。

“这里离běijīng北站可远去了,这老冷的天你咋这早就过来了?头一趟的公交车还得个把钟头才能开过来呢。你看到那了吗,路边的绿sè站牌就是公交车站”,那人伸出了右手用翘起的食指指了指前面不远的一个站牌,接着又说,“这里只有一趟公交车,你上了车一直坐到终点,下了车找七七八路公交车再一直坐到终点,就是běijīng北站,也叫西直门站。路线是挺明了的,就是去那地远了点”。

“大哥,谢谢你”。

那人说完话准备蹬车要走了,又停了下来说“兄弟,一大早的天这么的冷,停在那里等车该是件多受罪的事儿,你不如顺着这条大道沿着站牌先走下去,这里没有岔路又不会错了方向,响平的大道晃晃的路灯走起路来也方便,走过几个站点公交车也该开过来了,再从站点上车,寒气也就奈何不了你了。这趟公交车是计程收费的,你不会多花钱的”。

“大哥,你真是一个好人”。

“这里是什么?这里是běijīng,是咱中国的首都,在外国人面前不能丢咱中国人的脸,在外地人心里不能坏了咱běijīng人的名声”。

“大哥,那你是běijīng人吗”?

“确切的说不是,我也是一个外地人,但咱喝一天běijīng的水,吃一天běijīng的饭,běijīng就给了咱一天的生存机会,咱就在做一天的běijīng人”。

停下来的三轮车从新起步的时候还有些费劲,金诚顺手帮忙推了一把。那人费力的蹬着车,身子随着两脚的上下左右的扭动着。

金诚盯着那人远去的后影,还一直的愣怔着,若不是自己亲身遇到还不相信。这是一个地道的běijīng人。

自己匆匆的来了,又匆匆的去了,多好的城市,多好的街道,多好的人们竟没有停下来好好地感受,哪一天再来běijīng一定好好的做回běijīng人。又一想也不是,“大哥的话即是告诫自己做好一个běijīng人,也是在告诫别人要把人做好,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像模像样的人,既然给了我们一次做人的机会就拿出做人的姿态来”。

寒气提醒了金诚不要再傻愣愣的站在这里了。

学校里有孩子们的读书声,医院里有病人的吟痛和新生儿的啼哭声,戏团里有艺人五腔八调的锻嗓声,声声都在牵动着人的神经。

火车起动长长的鸣笛声在金诚的感受中就像又一次听到了高原村里的驴叫声一样的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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