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两眼中异彩连连,小嘴微张,却始终未问出什么问题。
这倒是引来小六有些诧异,问道:
“这等奇事,不想问些什么?”
九两瞪着一双大眼睛,反问道:
“问什么?”
小六一愣,心想:是啊,问什么?有什么可问,难不成要学着小人书中的那些个傻帽抱着自个儿的腿狂摇问‘怎么做到的’?再说了,就是问了,自己这半吊子能解释得清楚么。再抬眼看一眼身前大眼睛的主人,小六心中又暗想道: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媳妇,就是和凡人不一样。
九两略一思忖,又说到:
“娘活着的时候每天都说,山中不可去。娘还说,这山里,要么是仙,要不是妖,小六你既然带我进山,你要么是仙,要么是妖,这渡个河理应这般奇特,所以我便不问!”
“没想到你想的这般通透”小六夸赞道。
九两又有些难为情,道:
“乞丐当久了,有些事就往简单了想,少想点,少问点,少费些脑子不容易饿!”说完,又低头去看鞋尖上露出的脚趾。
听得这话,小六一摆小手,本身一副寒酸的小童子的样子竟生出一丝豪气。
“以后少提乞丐二字,不是我瞧不起乞丐,你虽还不是我媳妇,但也算半个了,我家中虽不富饶,但也不是普通人家,自家媳妇都吃不饱,我还不给几位兄长笑死,就是我答应,师父也不答应,家中鱼肉不多,粗粮每年还是会剩下不少,饿不着便不算乞丐”说完,也不管其他,拉起九两的小手,便朝着山中走去,草芒摇着鸭,极有节奏地跟上。
谁也不知,这两个岁数加起来也不过三手之数的孩童,在凡人眼中会显得多奇怪。一个是在山中长大的童子,一个是幼年丧母的小乞丐,就在今rì,前者捡到了后者,不对,前者救下了后者,也不对(对黑大少来说,还不知道谁欺负了谁呢!)……前者遇到了后者,半个馒头便订了亲,若是给说书先生听了去,怕是又是一段啼笑皆非的故事。
九两默默地让小六拉着自己黑不溜秋的小手,走向山中。
……
远远地偏了大路。不多时,二人一鸭穿过一片红杉林
……
一片小竹林
……
便来到一条山涧旁。
山中宁静,只有微风扶竹叶,溪流饮歌的声音,小六停了停脚步,对着九两说道:
“此间离那川江不过几里的路,你要熟记,不然以后要是出去又不记得路,便是麻烦地很,此处便是我家山门所在,这水涧听师傅说是我家山门一阵,有缘者进,无缘者拒,待会我们过涧,需踩着上头几块石头过去,你要跟紧我,记着我踩得石头的顺序。”
“好”九两答道,虽然答得痛快,可九两还是想不通很多事情,何为山门?何为阵?
但她相信,小六会给她解释的。
“莽子,你先回去吧,记着别让师父瞅见,我带着小九随后跟上”小六对着鸭子说道。
“嘎,嘎嘎”鸭子摇着,便先过了山涧。
九两有些疑惑:
“不是说要踩着石头过么?草莽怎么淌着水便过去了?”
“我说了,是有缘人进,那鸭子又不是人,自然随意进出”小六答道。
“那为何我们还要踩着石头进,这不是得看是否有缘?无缘怕是怎么都进不了吧……”九两问道。
小六低头思忖了一会,答道:
“我自小便在家中来回进出,自是有缘人,你今rì与我相识,自是与我有缘,也便是和这山涧有缘,这才可得知那进出之法,所以还是:有缘者入。你说是否有理?”
“有些牵强!”九两答道。
“诶……反正就是这个道理,回去再问问师傅,我们先过吧”小六领着九两便上了一块恰好能入脚的石块。
“一平二进再入,门庭当现,四走马,五观花,皆是镜花水月,稀松平常……”小六踩着顺序踏石,口中念念有词,九两紧随其后,认真地踩着涧石,几息便过了山涧。
“好了,这便过来了”二人到了山涧另一头,显出一个竹林坡来“上了这坡,再过片桃林便到家了”小六显得很开心。
二小童沿着竹叶铺出的小路,上了坡,一颗大樟树便歪歪扭扭地立在坡顶路旁,此树枝繁叶茂,树体粗壮无比,遮住了晚霞,剩下遍地碎光。
九两眼中异彩连连,自小便不曾到过山中,头一次来便见着这些颇有意境的山景,自是有些兴奋有些紧张,虽然她不懂何为意境。
沿着桃林小道走了没多时,九两便听着有人声传来:
“句中词,酒中词,霞光破障,落叶有飘忽,吾辈即是酒中人,饮酒盗词于此间,嬉尽天下无知,又有谁知……”接着便是一阵响彻桃林的爽朗笑声,听这笑声,这作词之人定是快意人生,笑尽天下之人。
小六一笑,对九两说道:
“这唱词故作潇洒之人是我五哥,自称是酒中仙,整rì便藏身于这竹林间,饮酒作词。”
九两问道:
“那如何寻他?我这头次上你家,不见不妥吧?”
“那是自然,当然要见,不过我五哥别人要寻他,他若不现身,你便是把这林子翻过来也找不到他,但我不同,你知道,我今rì为何出山门,去那十四城?”
“自然不知!”
“嘿嘿,今rì碰见你还得谢谢我五哥,今rì其实是他怂恿我替他去城中买酒,不然,还真是碰不见你!”
说完,小六取后的大竹筒,立在身前,对着桃林喊道:
“五哥,莽子说要给你这竹筒子里加点鸭屎料子哩……”
此招立竿见影,林里伴着破空之声,便传来破口大骂的话:
“我看谁敢!反了天的鸭子,酒里要是闻着一丁点鸭毛味,我今晚便煲鸭汤!”
在鸭舍中正盘头休息的草芒,顿时一阵恶寒,鸭毛倒立。
九两看着小六恶作剧,黑不溜秋地小脸上挂起了笑容,立在小六身前的大竹筒忽然凭空不见,九两一抬头,见身旁的桃树树杈上横卧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裳散乱的青年,单手举着大竹筒,‘咚咚咚’地便往嘴里灌酒,不漏一滴。
这竹筒原来便是个装酒的容器。
“酒味淡了些,比不上自家酿的竹水酒、桃片汁,但有胜于无啊……小六啊,为兄多谢了,咦?这小丫头是谁,怎进得山门?”
“五哥,要不是你太贪酒,师父用得着把竹水酒都藏他床下么,又何必整天要我替你去城中买这些淡酒回来……”小六有些抱怨。
“你懂个屁,酒这等稀罕物,本就是拿来贪的,为兄问你话呢,你身旁这小丫头是谁家的孩子,怎跟着你进我山门来了?”男子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问道。
小六挠了挠头,憨笑道:
“这是我媳妇,刚碰见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