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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抱着如意,默默的陪伴着吕柘,吴妈尽心的操持家务,照顾一家人的起居饮食,没有人提及过去的事情,那片阴暗的天空已经远去,只有亲情和关爱像阳光一样照耀在吕柘的身上,抚平伤口。
如意很快就接受了吕柘的存在,渐渐的不在躲避,她还不会走路,只能爬在床上,呀呀的围着叫,开心时,会发出格格的笑声,让吕柘感到温暖。
韩侂胄死后好几天,朝廷才颁布诏书,将诛杀韩侂胄的事情诏告天下,并以轻启兵端的罪名,罢免了他平章军国事的职位,至于太师的头衔也一并收回,陈自强阿附充位,罢免了枢密院的差事,叶适附胄用兵,罢免建康知府的职务,并撤销了京西北路招抚司,山东、京东招抚司的机构,其他的主战派也皆遭罢免。
杨次山加开府仪同三司,钱象祖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史弥远为礼部尚书同知枢密院事,丘崈接替叶适为江、淮制置使,楚州一带的兵马也归他节制,夏震为福州观察使、主管殿前司公事,投降派掌握了朝庭的权柄。
吕柘叹息一声,尽管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仍然不免感到伤感。如意攀着吕柘的胳膊站立在床上,嘴里呀呀的叫着,想让吕柘将她抱在怀里。吕柘却神情落寞,他自己就是主战派,虽然官职不大,但却与韩眐交往密切,韩侂胄最后的折子上还要举荐自己出任襄阳副都统制,虽然事情没成,但投降派绝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说道:“娘,我又惹祸了。”
夫人淡淡一笑,平静的说道:“没什么,娘陪着你就是了。”
转眼间又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一场春雨过后,院子里更是春意浓浓,吕柘抱着如意在院子里晒太阳,一只蝴蝶从眼前飞过,如意伸手去抓,蝴蝶煽动翅膀,跳跃着从她头顶飞过,如意睁大了好奇的眼睛,看着蝴蝶落在牡丹花丛中。
牡丹花丛中长满了杂草,随意生长的牡丹枝条乱纷纷的夹杂在杂草中,有一朵竟然被风雨吹到在地上,硕大的花朵扑在地上盛开着,花瓣上沾满泥土,已经无法分清是洗妆红还是潜溪绯了。
要是文倩和燕红还在,绝不会让这牡丹花从变成如此模样,可惜文倩以嫁为人妇,远在泉州,燕红死于战乱,人鬼殊途,只留下这牡丹花无人照看。想着,不禁一声叹息,将如意交给吴妈,走入花丛中,轻轻扶起那朵扑在地上的牡丹花,折下一根柳条,将它撑起。
依稀记起文倩曾将锄头等东西放在花丛中,循着原来的地方,拨开杂草,果然看见锄头,剪刀等东西,只是在杂草中放置的久了,铁制的刃口已有锈蚀的痕迹,想来已有许久没人用过了。叹息声中,将花丛中的杂草一一锄去。
劳累许久,抬起头擦拭汗水,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的汉子推开门走进来,站在门楼下向院子里张望。门头老侯走出来,喝道:“你是那里的乞丐,怎么如此的不懂规矩,那有闯入家中行乞的,快快走开,当心我告与你们行老。”说着,去推那汉子。
那汉子用手指着吕柘,说道:“我不是乞丐,我来寻你家少爷。”用身体撞开老侯,大步向花丛处走来。
那汉子衣衫破烂,一脸的污垢,与寻常乞丐并无分别,但走动起来,却有一股虎虎生风之势,吕柘凝神细看,原来是罗日愿。
吴妈抱紧如意,瞪起眼睛喝道:“那里来的汉子,竟然如此的粗鲁,不怕我告与官府,将你当成贼人拿了。”
老侯从后面追上来,扯住罗日愿,罗日愿无意与他动手,只是将他推开,想要走过来,吕柘说道:“让他进来吧!他是我……朋友。”
吴妈一脸的警惕,说道:“这人不像是个好人,少爷不可……。”想起吕柘最不愿意别人对他指手画脚,虽然不愿吕柘与这样的人交往,沾惹上是非,但还是咽下了后面的话。
吕柘轻叹一声,说道:“他此时来找我,必然是走投无路了,我又怎能将他拒之门外。”叹息声中,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刻薄和狂悖。
夫人从正屋里走出来,站在台基上向吴妈招手,说道:“吴妈,你将如意抱过来吧!”
罗日愿大步走来,顾不上行礼,说道:“公子可知道朝廷要议和了。”
吕柘点点头,这样的大事如何能瞒得了人,就是家里的厨娘也不时的议论,虽然具体的并不清楚,但投降派既然把持了朝政,这件事情也就不可避免了。
罗日愿气愤的说道:“朝廷要议和,那是自甘堕落,本不关我的事,可是他们却要割下韩太师的人头来献给金国,我受韩公子重恩,决不能容忍太师遭此凌辱。”虽然落魄如同乞丐,但说到激奋处,仍是一脸的怒色,目光锋利如刀。
韩侂胄已经死了,却仍然要被割下人头,朝廷的做法的确令人发指,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要阻止都难,吕柘叹息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劝他。
罗日愿说道:“我本想召集旧日好友,并约同忠义之人,于朝堂之外刺杀钱象祖,为太师父子报仇,此等奸恶之人,祸国殃民,我恨不得能食其肉,饮其血。”
吕柘不禁在心里摇头,想着,你虽然忠心于韩氏,却不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乃是皇后与杨次山,钱象祖也不过是冲在前面的急先锋罢了。突然间担心他此来是要约自己参与其中,韩眐待自己如兄弟,倘若他这样说,自己的确无法拒绝,可是就算刺杀了钱象祖,逞了一时之勇,韩氏父子也不能复活,不过是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但古人崇尚忠义,以慷慨赴死为荣,不耻于苟且偷生,自己的这套价值观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心中惴惴不安,虽然敬佩他的忠义,但又怕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让自己为难,竟然不敢直视罗日愿的目光,转过头去,看见如意在夫人怀中玩闹,天伦之乐,何其融融。
罗日愿继续说道:“我知道此事凶险,恐怕难以生还,但我绝非贪生怕死之徒,之所以迟迟不能动手,是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做,还请公子相助。”
终于还是开口了,吕柘转过脸来,尽管不知道他说的天大的事情是什么,但既然比行刺钱象祖还要大,一定也是倍加艰难。
罗日愿说道:“韩公子英年早逝,膝下并无子嗣,但妻室已有数月身孕,如今被关押在大理寺中,我遍托旧日好友,想要将他母子搭救出来,但想尽办法却无能无力,如今大理寺中看押日紧,连饭食也送不进去。我有心为公子留下一儿半女,日后清名祭祀,也好有个戴孝之人,若是上天垂怜,生下一个男婴,我定当遍访名师,教其武艺,日后让他亲手诛杀奸贼,为父报仇。”
韩眐的妻子怀孕,吕柘是知道的,并且韩眐在临死前一天的晚上,还梦见一个顽皮可爱的男孩管他叫爹,还说如果是个男孩,就要与如意定下婚约。就算不说这些,孩子总是无罪的,不应该因此而遭到株连。
有心想要给韩眐留下一点血脉,但又该怎么营救这个孩子呢?自己如今只是人家案板上待宰的鱼肉,生死福祸都不由自己,那里还有能力做这件事。这些日子主战派纷纷被罢官夺职,皇后娘娘和杨次山等人也一定忘了自己。
韩眐对自己有情有义,在自己无助之时施以援手,这件事又无论如何不能拒绝,可是自己又明明做不到,苦恼的想着,眉头渐渐皱起,却毫无办法,只能是仰天长叹!
罗日愿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肯施以援手,恨恨的说道:“公子可记得**城外,对阵仆散揆之时?”
一句话让吕柘又想起在**城外,韩眐跃马持枪而来,舍了准备逃走的仆散揆,先来营救自己,仆散揆是金兵元帅,倘若能活捉了他,将是天大的功劳,可是在他的眼里却抵不上兄弟间的情意。但情意深厚又能怎样,除了增添心中的愧疚,并不能减少营救的难度。
罗日愿突然双膝跪地,在青砖小径上连磕数个响头,说道:“除了公子,再也无人能做得了此事,公子怎么忍心看着韩氏一门就此断了香火。”
吕柘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愧疚,说道:“你快起来!你快起来!我一定想办法将他母子搭救出来。”
罗日愿从地上站起,说道:“如此,我就候着公子的消息。”拱手作揖,走出几步,突然回身说道:“公子若是要寻我,可到城外运河码头,夜间我就暂歇在码头边的广运桥下,公子若有差遣,水里火里我也绝不皱眉头。”这才大步而去。
虽然答应了罗日愿营救韩眐的孩子,让吕柘心中的愧疚稍稍减轻,但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里关押的都是朝廷的重犯,岳飞当年也曾被关押在大理寺中,直至被害。皇后娘娘和杨次山能将韩氏家人关在那里,看来也不会轻易的饶了他们,自己已经与他们撕破了脸,在临安城中又没有什么朋友,怎样才能从大理寺中救出人来。
独自站在花丛边,在心中遍数自己认识的人,能够有能力营救韩眐孩子的,除了皇后娘娘,也就只有杨次山了,可是他们又怎么肯做出这种放虎归山,遗患无穷的事情。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卑贱如蝼蚁,微末如草芥,只想仰天长叹,放声大哭。
但痛哭又有何用,纵然能感动满天的神明,韩眐的家人还是在狱中受苦,事到如今,也只能去求皇后娘娘和杨次山了。
缓缓走到正屋前,说道:“娘,我出去办一件事情。”
吴妈嘴快,急匆匆的说道:“少爷千万不要出去,这些日子城里盘查的紧呢!听说从前那些出入韩府的人都被衙门里抓了去,少爷要做什么,我老婆子替你去。”
吕柘说道:“我自己欠的人情债,还是我自己来还吧!”这个时候吴妈还像从前一样对待自己,吕柘心中颇为感慨。
夫人轻声说道:“吴妈,让他去吧!他如今也长大了,懂得该做什么!”脸上虽有关切之情,眼中却有嘉许之色,仔细的看着吕柘,突然说道:“你比你爹强过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