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兮……你怎么来了?”孟旭爬着快要冻僵的身体向她缓缓移动,脸色一片青紫。念兮的眼泪忍不住颗颗剥落,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狼生,你还好吗?这里……是不是很冷?”念兮哽咽着喉咙问道。
“傻丫头,哭什么?我命硬的很,这些……这些算不了什么……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虽要强,可是一说话,牙齿就在格格作响,念兮又怎么看不出他是在强自忍着,心里更是一痛。
“狼生,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念兮抹了抹眼泪,伸手解下了身上的大氅扔给了孟旭。
身后的祥生忙道:“姑娘,使不得啊!”
孟旭不知道念兮所说的救他出去是什么意思,不由焦急问道:“念兮,你答应了安庆侯什么?”
“你放心,不是很为难的事,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只要我做到了,他一定会放了你的。”在这水牢之中,虽然也是阴冷彻骨,但是念兮却仍想和他多说一会儿话,直到祥生催促了几次,才无奈离开。
月兑了身上的大氅,一走出去就是彻骨的冰冻,外面的雨又下了起来,天色更加阴沉冰冷,站在水牢屋檐下,念兮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祥生受了裴冲的吩咐要照顾她,便道:“姑娘在这儿稍等,小人再去取件外衣过来,要不然就这么出去,可真是又要病一场了。”说着,祥生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帘中。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念兮的身上突然感到一暖,回过头去,裴冲已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她的身后。他自己披着的那件紫貂毛外氅月兑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念兮一愣,伸手想要月兑下还给他,手却被裴冲摁住了。
“昨天挨了一天的冻,还嫌不够?我看你倒是有些喜欢虐待自己,刚才给你的外氅,你定是丢给里面的人了吧。”裴冲冷冷看了她一眼,语气中仿佛有些责怪,他自己解了外氅,便只剩里面的单衣,念兮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你给我了,自己穿什么?”
“你不必担心,我冻不着。”说着,他便拉起念兮,走了出去。
裴冲左手打着伞,撑在念兮头上,她紧紧笼着身上的外氅,忍不住朝裴冲那边看去,他握着伞柄的指节有些微微发白,脸色是一贯的冷峻,纸伞偏在她的头上,而裴冲的右边肩膀,已经被雨水淋湿了一大片。
安庆侯府很大,走了很久才到了内院,停下的时候,念兮看着裴冲肩上的那一大片的水渍,有些歉然:“侯爷,真是抱歉,害你衣服都湿了。”
他抬眼看了看念兮,微微一笑:“你废话还挺多,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病着好些,至少不会朝我瞪眼,也不会动不动就放条小蛇出来咬人。”
推门而入,念兮却在门外顿了顿脚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还想站在外面?”
以念兮的脾气,本不该是那样低声下气的人,只是想着孟旭还在他手中,不由还是低了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侯爷,我知道你是个有权势的人,孟大哥他不知是怎么得罪了你。可是那个水牢,那里冰冻彻骨,他原本身子就不好,若是再呆下去,怕是……怕是……”说着说着,念兮的眼眶又有些微红了起来。
“念兮,这里是安庆侯府,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孟旭颠倒黑白,害我麾下副将当街受辱,让他受点教训是理所应当的,至于我答应你的事,也绝不会食言。你不必再求我什么,我也向你担保不会让他冻死饿死,只要你早日治好我大姐的病,孟旭自然就能跟你走。”他说的云淡风轻,而念兮的小小心思也似乎都被他看在眼里。她知道自己再说也没有用,想必这安庆侯在家里也同在军中一般,都是说一不二的脾气。
雅兰居布置得格外雅致,虽是北地,但令人称奇的是屋子里居然养着各式各样不同的兰花,一走进去,便觉得这间屋子同别处更加得暖和。轻纱帷幔之下,一个女子的面容若隐若现,她躺在床榻上,看起来柔柔弱弱,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虚软无力:“冲弟,是你来了吗?”
裴冲站在帐外,念兮见他眉心紧了一紧,随即答道:“大姐,是我来了。你今日觉得可好?”
那帐中女子轻叹一声:“还是老样子。冲弟,你也无需费心了,我既得了这个病症,便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大姐别这么说,我带了个人来瞧你的病,她是长平城里的名医,最最难得还是个女子,大姐的病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裴冲安慰着床上女子,他同自己姐姐说话的时候,声调温和,一点也不像是个驰骋沙场的将军,倒是……倒是有几分慕容大公子温润如玉的感觉了。
裴冲带着念兮到了外室,小声说道:“念兮,我不便留在这里,你好好看看我大姐,该用什么药,或是有什么别的需要,都只管说便是了。”
念兮点了点头,目送裴冲的身影离开,他飘然的背影少了些许霸道,倒是多起了几分柔情。
这床上的女子名叫裴清,是裴冲唯一的姐姐,她原本是要嫁于龙虎卫将军李泰的,只是还未过门,李泰就战死沙场,她本就是个心思重的人,未婚夫过世,她又整日忧思难眠,身上就患了疾病。
念兮走到床边,隔着轻纱搭了搭她的脉,脉象浮涩,虚滑无力,想来也是病了有一阵子了。她病了这么久,迟迟不医,非要女子才肯治病,想来病的地方也是极为敏感。
“大小姐,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肿块?”
帐子里的裴清微微将手一缩,轻颤着声音问道:“你知道……我身上有肿块?”
念兮将她的手放进了帐子:“大小姐的脉象浮涩凝滞,若不是身上有肿块,定不会如此。”
裴清轻轻撩开了帐子,说道:“姑娘但看无妨。”
屋子里暖气熏人,轻纱帐下,是一张苍白柔美的脸,如同秋日海棠,美而不艳,虽是病中,但举手投足间却又一点没失了大家闺秀的气度。较之念兮曾见过的慕容瑶,裴清的身上更有一番雍容华贵之气。
她将自己的外衫解开,又除下里面的亵衣,莹白饱满的浑圆就连念兮看了也不由脸上红了起来。她伸手轻轻按下,在左边乳/房处的确长着一个硬硬的肿块,想来病症皆是由此引起的。
用药调理虽然能够减轻病症,但是只能使硬块在日积月累之下,慢慢变小,而这个速度又是极慢的。若是要治病治本,就必须要将这硬块剔除,才是根本的办法。
裴清柔柔问道:“姑娘,我这病可有的医治?”
念兮替她盖上了被子,说道:“小姐放心,自然是能医治的,我先开几幅药与你调理,再帮你将里面的肿块拿出来。”
她有些不信:“当真能拿?”
念兮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自然是真的,只是小姐想要痊愈,除了好好休养之外,心情也很重要,刚才我给小姐诊脉的时候,觉得小姐脉象所示,忧积于心,这对病势那是大大不利的。”
裴清抿了抿唇,缓缓点头:“多谢姑娘,我都记下了。”
走出雅兰居,念兮愣了一愣,原来裴冲一直没走,仍站在门前等着。屋檐上的雨珠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泛起阵阵圆晕,他负手而立,似乎正出神在想着什么。听到开门的动静,才恍然回过神来,朝念兮问道:“可看了姐姐的病?”
念兮点点头:“侯爷放心,小姐的病能治。”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能治就好,我已经派人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这些日子你就住在府中,等治好姐姐的病再回寒医馆。”
“住在这儿?”念兮还真有些害怕每天都看见裴冲这张冷若冰霜的脸,“侯爷,我还是回寒医馆好了,住在府中恐有不便。”
“我说方便就方便。一会儿让祥生陪你会一趟寒医馆,你收拾些东西过来。”他顿了顿,说,“还有你自己的病,先治好了再说。万一你头疼脑热,治不好姐姐,可别怪我言而无信。”
他根本就不是同她商量,而是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刚才在念兮心中才建立起的温润形象,一下子又都崩塌了。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念兮这个时候只顾着想办法将狼生救出来,只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方盈还不是很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念兮一天一夜没见人影,她也担心地一晚上没有合眼。
看到念兮苍白着脸色回来,赶忙将她拉进屋子:“念兮,你怎么了?怎么手这般烫?”她疑惑地看了看身后跟着的祥生,问,“他是什么人?”
念兮见她为自己担忧,连眼圈都黑了,心里不由感动:“方姐姐,我有些事要出门一段时候,大概一个月的功夫,所以……回来收拾些东西。”
“你……你是要去哪儿?”
“你放心,也不是很远,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方盈知道她不肯明说,定是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再问下去,只说:“那你不在这段日子,慕容公子过来看病,该怎么办?”
念兮想了想,她给慕容宏做的针灸,原本是十日一次,就算减一减,也要十五日,否则隔得时日太长,功效就会大减了。
“我会想法子回来一趟。如果慕容大哥问起,你就说我出去办事了,让他别担心。”
方盈这才点了点头:“我记下了,你自己也万事小心。”
念兮胡乱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了自己的贴身银针,跟着祥生又回到了安庆侯府。
一路上,荷包里的小青总是在不安份地动着,似乎想要出来一般,它已经沉沉睡了好几日了,怎么今天却扭得格外厉害。
念兮轻轻拍了拍荷包,自言自语道:“这么冷的天,你不好好睡觉,乱动个什么劲?”
它仍是不住地窜动着,念兮实在无奈,只得又拍了拍说:“好了好了,总不能在这儿就放你出来吧,等会儿回了侯爷府,让你出来舒展舒展筋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