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阿桂带回来的那个消息,当夜,我翻来覆去再睡不着,屋角的炭火很旺,身子盖的棉被极暖,我身子却是凉沁沁的冷汗,湿透小衣腻腻的粘在身上。这么多天,山中平静的生活让我已经差点就要忘了自己原来的身份,忘了那些血腥那些恨怨,无论是凌御风还是叶子诺,我下狠心的不许自己去想他们的事,我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不管他们谁是成王谁是败寇,都不再关我的事。肋
可是就在今天,我却从这丝丝迹象里察觉,原来我并没有从那些烦扰中解月兑出来,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们,忘了凌御风衣衫上的龙纹,他的眼睛一向都是淡淡的,沉静的,像是九天上的云,轻飘飘的落在我身上,我伸出手去,却总是抓不住他……
可是,他们中的谁却并没有忘记我,他们在找我了,可是,他们要找我干什么呢,想杀我泄愤,还是……?
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我索性拥着被子坐了起来,粗布被面蹭过我的指尖,我甚至可以听见布料沙沙的轻响,指上的伤早已经好了,透过指甲盖,却还是能看见有隐隐的黑痕,那是钢针刺进指下的肉内后,久久不能愈合所遗落的印记,透过窗棂子映进来的淡白的月光,它们分明在提醒我,我不是什么卓女,我是宫中的全妃,我是萧婥!
是的,我是萧婥,抚远大将军的女儿,差点杀了大晋朝第四代君王的逆妃。镬
此时再找我的不管是叶子诺还是凌御风,想来,我都得不了好儿罢。
窗外起了风,双手环抱住身子,我渐渐的觉得冷,高挺的小月复中,那个小东西大约是知道母亲醒了,正在使劲儿的伸胳膊蹬腿,我颤着手落在小月复上,他却一下子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调皮的小东西,你是在跟娘玩捉迷藏么?
只是,我的心却突然的坚硬了起来,不,不管是谁在找我,我都不能一定不能露头,一定不能被他们找到,山里的日子并不孤寂,我只要一世安然静好,而权势之争的尽头除了刀山就是火海,我不要,不要……
像是感应到了我的心思,小家伙竟然蹬了蹬腿,以表示我是对的,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想着,这孩子,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若是男孩子,我就给他起名卓清山,让他如山伟岸如风自由,是女孩子就叫卓清儿,一世平安清净,安然做人。
想着再过不久,这个粉女敕女敕的宝贝就会躺在我的怀里咿呀,我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柔情,我突然想到,古往今来的权势争夺,无不是今天成王明日败寇的烟云变幻着,而这一切远不是我一个女子所能左右的,我要做的就是生下月复中的这个宝贝,再好好的将他(她)带大,让她快乐的成长。
而山中静寂,荒芜人烟,想来他们至死也不会知道我在这里。
山风轻扑在窗棂子上,我的心一点一点的安定,便觉得困意上来,沉沉睡去。
----------------------------------------------
阿桂却对我嘱托的事极上心,他连着跑了几趟京城后,就一脸惊悸的来告诉我,“卓姑娘,我找机会仔细看了那画像,竟然……竟然是跟姑娘很像的,你看这……?”
我淡淡的笑,“你也说了,以我夫家那样的小商贾人家,如何能劳动到守城的官兵来找我,我不过生得寻常了些,阿桂哥你心上又替我担心着,所以才越瞧越像我罢了。”
“是,是么?”阿桂愣愣的看着我,随即,他就摇头,“不对,那画像真的很像姑娘,但是……但是……,”他习惯性的抓一抓头,“但是有人说,那画像上的人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弃妾,而是一个身份很尊贵的人,有知道下落的人,要赏黄金一万两呢。”
“黄金一万两?”蒋大山正在一边用柳条编着笆斗,一听顿时惊得跳了起来,“那得花几辈子才能花得完啊,我的个天,什么样的女人这样值钱?”
我心里突突直跳,背脊上尽是粘腻的汗意,却忙也惊叹了掩饰,“是啊,所以说,那怎么可能是我呢,”我模一模肚子,苦笑着道,“若是我能值一万两黄金,也不用拖着个大肚子躲在这深山里不是?”
蒋大山就点头,“这倒是。”
这边玉姑就使劲一扯阿桂,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便来安慰我,“姑娘别放在心上,阿桂的嘴向来就笨,让他戳中了姑娘的伤心事了。”
阿桂恍然,顿时一脸歉疚,我笑了一笑,说声不妨事,又旁敲侧击的问了些别的事,阿桂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心知他为人憨直,从无半点心机,更加上那些事我又不能明白的说,如此,他即便很用心的去打听,又哪里知道到底要打听什么呢?
悄悄的叹了口气,我笑着拿起一件棉袍,“阿桂哥,这是我才给你做好的,你试试大小可合适。”
阿桂的眼里顿时闪出一簇火花来,笑咧了嘴的道,“这是给我的?”
我抿嘴一笑,点头道,“是。”
玉姑一推他,竟是一脸了然的笑,“还不快去试呢。”
看着阿桂捧了棉衣喜滋滋的进屋,玉姑眉眼在我身上转了几转,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我察觉到她神色中的古怪,却没有精神去多想,只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萧婥啊萧婥,都已经告诉了自己,那些事你左右不了,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打听,你为什么还要去想,你为什么,还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