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接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它让我向杨秀口中的“废物”这个名词告了别。2个月的酒吧生活似乎进行得很顺利,那些掺杂在其中的恐惧、悲痛、想念都在月底凝结成一大把柳絮,被逆来的风吹得一干二净。我没有忘记酒吧干燥的打工生活,只是它们如同头皮一样。空气一旦干燥就会月兑落掉。
路经过蛋糕店,我用百分之一的钱买了一盒小蛋糕,最顶上挂着樱桃和奇异果的那种。我不知道自己的胃和眼球会感到多么的惊喜,是时候好好的慰藉它们一下了。接着我又买了很多零食,不喜欢的,喜欢的都有。
提着两大袋东西回到家,从楼道的某个地方落进来的光线里我看到一位过早穿上冬天的薄棉袄的女孩。她蹲在地上,头低垂得很厉害,凌乱的头发包裹住了她所有的神情姿态,甚至是皮肤轻微的颤抖。
我放下东西,朝女孩轻轻打了个招呼。女孩慢慢地抬起头,脸部掩映在乱发下。我刚想问她她的名字,突然在她可以被看见的眼睛里我发现一种令我犹如刀绞的痛。我不确定地叫了声“晓雅”。她像被立刻倾注了巨大的力量,挺起身向我跑来,一把抱住我,头枕在我的肩上大哭起来。她抱得很紧,我的身体被挤压得很痛,但我依然带着快慰的笑容。
“我打你的电话你为什么不接?多久了,你真的忘记我这个姐妹了吗?”晓雅的声音卷起无限的愤恨和愤恨里包裹的幸福。晓雅很高兴我的呼吸仍然带着她熟悉的味道,我的手心贴着她的头发轻轻地替她理顺,我没有改变。我们还是很好的姐妹。
晓雅哭够了,我从口袋里抽出一叠钞票,拍拍她的背。晓雅放开我,一脸惊疑地看着我兴奋的表情和手上冒着热气的钱,问:“你,那么多钱,哪儿来的?”
我咽下浮动在嘴角处的微笑,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本小姐有了工作,和妈妈是同一个地方,而且工作了2个月!”我故意将“2个月”串接上命运交响曲的几个音符。
晓雅似乎被“2个月”的巨长时间吓哭了。她再次蹲去,双手捂紧泪痕堆积泪痕的脸,她的背颤抖的更厉害了。
“晓雅,不管你遇到什么,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相信我。”我也蹲去,用最温柔的目光看着她,看着她独自一个人啃噬悲伤。我很想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情发生在晓雅的身上,但我绝对不会问。此时的她需要用眼泪洗干净内心垢留的痛楚。我的追问只会更加刺痛她的伤口。晓雅,你知道吗?我现在好怕你会变得和我一样——你一直活在幸福的家庭,你承受不了太重大的打击。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晓雅的哭声渐渐平息。我靠在她的耳边问她:“想看电影吗?喜剧片。周星驰的《大话西游》。还记得那个唐僧吗?在牛魔王的监房里唱ONLYYOU”
晓雅噗通笑了起来。我由内而外地通了口气。
我们坐在了电影院,这是我第一次在那么多人中摄取一份娱乐。
一块大的长方形帷幕就铺在视线的端头,我和晓雅如同两位导演,举着“眼”摄像仪扫摄下屏幕上的画面。但结果刻印在脑海的底片是那样的模糊,周星驰的无厘头的不需解释的笑脸被泼上了哀伤的色彩,模模糊糊的哀伤的扭曲。我们预料中应该感到很快乐的,结果,晓雅失声痛哭起来,直到不能自己的地步。在身后抿着嘴唇憨笑的观众吃了惊,一哄而起,叫喊着晓雅扫了他们的兴。
我和晓雅被携带保安的管理员哄了出去,在无数蓝幽幽的热闹中结束了第一次电影之旅。
在街上,晓雅拉住我的手,待我停下脚步后走到我的面前,憋着气告诉我:“我妈妈住院了,尿毒症,很严重。”
“然后呢?”
“要透析治疗。我爸到处借钱,该借的都借遍了。”
“然后呢?”
“没了,就是我很难过,不知道怎么办。”
“然后呢?然后呢”
晓雅没再回应下去,凹陷的眼对着我,一脸绝望。我被她浓厚的黑眼圈吓得缓过神来,根本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我充满疑惑地伸出手抚模晓雅被时间降解得憔悴的脸。晓雅重复了刚才的话,我不由分说地从口袋刮出剩下的一千多块钱递给她。
晓雅摇摇头,猛地推开我的手,转身朝前走。我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被秋风吹起的发了黄的头发,唰唰掉落下枯叶一样的心绪。
“钱少了吗?我只有这么多,真的。我有钱能不借给你吗?再说”
晓雅打断我的话,说道:“我不是觉得钱少,而是我不想你帮我,我家的事我自己扛着好了。”
我的心徒然一凉,手心不由地紧紧攥着。“你把我当作外人了?!”
“是可能比家人更重要的人。”晓雅又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继续说:“我要去医院看我妈妈,你要跟着我一起去吗?”
我们只能透过治疗室的玻璃窗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晓雅的妈妈。鼻子里插着令人感觉窒息的氧气管,手背上被深深插入了针尖,插进了她的骨骼里。点滴瓶里的药水一点点渗入她的血液里,如同她生命流动的速度。
晓雅趴在玻璃窗上,泪水溅落在玻璃上,一点点地滑落下去。“妈妈看起来不行了。脸色越来越惨白了。血液差不多都快耗尽了。”
我连忙捂住晓雅的嘴,“她会没事的,一定会。老天不会那么狠心带走阿姨那样的好人——我有办法,我打算那样做。”
“什么?”晓雅的泪水在眼眶里截住,是种无法形容的表情。她折动了一下僵硬的嘴唇,想问个究竟。
我对他使了个颜色,严厉地说:“要是阿姨真出了什么事,我也不会原谅你。我自有办法。还差多少治疗费?”
晓雅迟迟不肯开口。我示意她再好好的仔仔细细地看看她妈妈的脸——痛苦已经在她妈妈的脸上形成了深深的褶痕,癌化成乌紫色,微微抖动的嘴唇似乎在预示着她的躯体很快将从这一点开始融化掉。
“七八万!”这可能是从晓雅的心里传出来的声音,而并非嘴里。
多一个庞大的数字!但怎么能比得了一份庞大的亲情,还有那只有停站而用不会结束的友谊。
此刻我戴好了一个无形的红色鹅毛面具,可能是参加一个化妆舞会?可以那么说。化妆舞会里我将打出小小的一个“阴谋”。谁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