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家文具店的时候我偷偷买了一盒较为劣质的油彩和绘画工具,向哲非要求独自回了家。在书桌里终究找出一张边缘烧了黄的素描纸,但似乎有某种力量牵引住我的手,灵感前后始终不敢下笔。所谓的灵感只不过是自我暗意识的一种安慰罢了。
肖晴的传奇是因为她把自己埋藏了,我的传奇是来源于太过渴求被发现的迫切心理动作。
记忆里穿孔的肖晴的绘画技巧在大脑里重新被烧炼了3天,觉得可以动手了。在画笔触及到白纸的一刹那,一种死亡的感觉沿着笔杆蔓延到胳膊,再到喉咙,最后到眼睛,钝痛的黑色镶嵌进白纸里。那种异样却曾经邂逅过一次的老照片式场景在大脑里重新出现,黑色与白光不断相互切换,那些运动的画笔和具有渗透性的呼吸却变得像雕琢诡异的黑礁石,零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这如同某些事情发生过后的场景,马革裹尸的悲哀气息在吮吸渗入到空气里的血液。
我从画板前站起来,在黑白剪切的光线里寻找,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找些什么。杨秀从门外闯进来,一把夺过我手上的画笔,在身后紧紧抱住我的腰。我感觉到画笔的杆头深深插到我的体内,血液自我向身体外拔出。我的脑袋猛地一震颤,眼皮“哐当”一下自动弹开。
杨秀手拿着画笔指着我的眼睛,一脸怒气地叫道:“我有允许里在家里画画吗?”杨秀当着我和那个老头的面把画笔折成两节。
老头捡起掉在地上的半截,用衣角狠狠围圈擦了一下笔杆,递到我的手上,另一只手或许自然地搭在我的肩上,手指却在十分明显地朝我的胸部爬去。我几乎微开着嘴唇,对这五个突然来袭的枯指抱着侥幸的姿态,也许在靠近火山点的时候他会知趣地离开。
“你不觉得这幅油画很完美吗?一看就是出自强手。有天赋,不错!”
我不知道老头在对谁说这番赞美之言,但我敢确定老头的手指打算强势登陆,进攻到底。没有人不会察觉到他的“声张旗鼓”。杨秀怒目横心地将手上的半截笔砸向老头的脸,笔断头处参差不齐的尖锐的竹丝在靠近他鼻翼的地方刺出一团痛点。老头猛捏了一下我薄脆的肩胛骨。一声骨响并同我的尖叫还未完,便见老头拖起杨秀去她的卧室,门被重重地摔上。
里面很混乱的声响,一声声砸在茶几面上,白纸在共振的情态下让丝粘在上面的脸部素描充满了诡异的表情。我立刻跑去房间从床夹板里抽出那张女人油画,我模仿白纸抖动的频率和形态来抖动这幅油画,除了油彩剥落在地的粉末更多是出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极为相似的脸部表情。
或许是我看这幅女人油画太多次了,所以所以我竟然画成她的某样,如果时间允许我可能会画出一模一样的女人油画。老头口中的“完美”带有无限奚落,我倒希望是这样。我在尝试找出“画家猜想”被确定成记忆的依据时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幅折磨过我太多次的女人油画。我一直在想象肖晴坐在画笔前的神姿,回忆她曾经在荧幕上向我们讲解基本的绘画技巧。
莫非我曾经也是一位画家,或者说具有绘画的天赋,再或者说我是肖晴的铁杆粉丝?
我刚把未完无续的白纸油画卷成一筒,杨秀穿着睡衣从卧室出来,脸部的颧骨上印上了紫色精致的拳印,嘴角有被擦过血迹的痕迹。杨秀乜斜地瞟了眼我,侧起头,虚着眼,小拇指在空洞地尴尬地搅动着。她在厨房倒了两杯白开水又回去卧室,用脚蹬上门。不大一会儿是老头破声严厉地责怪杨秀把水泼在了床上,怪异的声响如同在稀泥里翻滚的泥鳅再次响起。
天已经很深了,我打算用10块钱在网吧里泡上一夜,远离那些让人忍不住猜测的声音。说到上网,只不过是打开酷狗,在搜索框里输入范玮琪三个字,接着是所有梦想的空远的声音,那些高调的旋律犹如无数股乖巧的光线推开心里的暗黑。我和那些网吧旅游群一样,明亮的光线下是荒芜得自自然然的心土。
范玮琪是我心里悲哀的代名词,梦想是她蓬松微卷的头发,在一阵风下,在一次微笑地迅速回头,每一缕头发的卷曲犹似欢快划过的刀锋,却无意划伤了多少你和我。
4个小时听着范玮琪的歌,4个小时看完坐在电脑前好无聊匮乏的脸,4个小时读完一本关于网络与人性的学说。4个小时后我看到杨秀坐在沙发上擦拭脸上的伤口,嘴里娇柔地叫喊正在厨房做饭的老头。
杨秀已经爱上了**里闪电和雷鸣。其实杨秀“爱上”的只不过是一种交换,因为她能够在和老头逛街时有意无意地听到这样那样的评价——“嘿,你看,那个老头真的糟蹋了那个女人,都可以当她爸了”,“嘿,你看,太过分了,天理不容啊,老爸对女儿的吻未免太过了点吧”,“嘿,你看,棒极了!老婆,你就不能学学那个女人的伟大么,人家看中的是对方的内心”——杨秀的虚荣心每天都可以赖在旁人的风言风语上足足饱餐一顿。
第二天,哲非发短信给我,告诉我他的妈妈想见见我。我毫不犹豫就给哲非回复了一个“好”字。我们在下午2点左右去了肖晴的家里,她很早就准备好了一顿很丰盛的田园菜肴。
我看得出哲非今天特别开心,他终于听到她妈妈开口说话了,却是为了一件极其细小的事情打破她心里的空门锁。我们围在一张小木桌上坐下,肖晴往我的碗里夹了很多菜,我没有拒绝,只是低着头狼吞虎咽,整张脸被憋得通红。
肖晴用食指托着下巴瞟了眼略有不甘的哲非,气息浮散地问我:“子玲,你能告诉我你爸爸的名字吗?”
我和哲非着实被肖晴的“开口”与“直接”惊吓了一跳,异口同声道:“她说她没有爸爸”,“我没有爸爸”。
肖晴不禁好笑,“你还没有爸爸,那有妈妈吗?”
我满口塞满饭菜,“有”像抓在喉咙的章鱼不久就找出最后的出口。
“你爸爸姓顾,我曾经有个朋友也姓顾,这个我知道?你妈妈叫什么,我也许不知道,也许知道,你知道吗?”肖晴的神态语气看起来有点小孩子的俏皮劲。
哲非用筷子敲了敲肖晴的碗沿,嘱咐她趁热快吃。“她妈妈叫杨秀,是吧?子玲。”
肖晴把刚夹起来的豆角重新放回到菜碗里,无力地站起身,手撑在桌子上深吸了口气,拉长嗓音对子玲说:“你妈妈叫杨秀,杨秀,那个该死的女人。你为什么还要骗我你没有爸爸,为什么?”
哲非慌慌张张地放下碗筷,起身,用手轻拍着肖晴喘息的胸口,带有一丝恳求地说:“你就告诉我妈妈实话吧,她可能认识你爸爸。曾经是朋友?”
“我真的不知道,我妈重来没告诉我关于我爸的事,她还说我是她被”我幸好及时意识到后面的话具有多大的败劣性,便就此打住。
“她的爸爸叫骆海宁,我不认识。”肖晴气哄哄地拿开哲非的手,推倒桌上的碗筷后回去了卧室。
肖晴的卧室里传来一声两端锋利的哭泣,之后,什么都没有了。哲非角起眼皮看了眼我,跑去一脚踹开肖晴的卧室门。肖晴正用眼角干涩的泪水擦拭干枯的嘴唇,整个人窝进了一个类似猪笼草形的气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