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糜烂的木屋墙角在新的一天生出来了淡绿色的女敕芽,那些睡了一个冬季的成年肥虫丢掉尿不湿,趴在女敕芽下摇晃着透净的肥臀。
我借着肌肉疼痛时压挤出的力量直起身,捡起地上被扯掉的裤扣,用牙齿咬下木屋里开关白炽灯的拉线,将就绑住容易下滑的裤腰。走出木屋,豁然开朗,刚冒出土壤的草像极了心里那些柔软的伤痛,两只被冷风吹了一夜变得干巴巴的脚就能把它们蹂躏得面目全非。它们在脚底就会瘫痪成一抹生命的色彩,但过久的风吹日晒,它们就会从生命的画板上月兑落掉。
向阳楼前摆满了麻将桌,这是已成惯例的迎明春仪式。女人们穿起了鲜亮的毛衣姿态万千地坐在各桌四方,月兑掉袜子,脚跟撑在容易掉漆的长凳上,一手略显娴熟地抠着脚趾甲,一手摆弄桌上的麻将,每到紧张关头就会提起悠游自在地抠脚的手拈起桌角一堆瓜子里的几颗一并扔进嘴里。牌完,某女人嘴里的瓜子壳被嚼烂成渣,某女人嘴里则是连壳带肉消失彻底。向阳楼的女人们很久就染上了吃果壳果皮的嗜好,就连地上被她们吐掉的瓜子壳大多都是褪了色月兑了皮的。看牌的男人们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几乎那些有老婆的男人都不是站在自家娘们儿后头捏汗,倒是站在别家“本人无寡”的俏女人身后因她们对身体产生张力的气息扭曲了眼。
“嘿,这不是向阳楼的国宝吗?又去会老相好了吧?有跟你老妈带孙子回来没。”嗜好将小指插进头发里蹭弄头皮上的皮屑的女人朝我伸出一只脚,脚尖拍了拍我的鞋面。勾腰站在头屑女对桌的她的老公低眉斜眼地建议她缩脚放我过去。女人的视线慢慢移到男人的脸上,狠狠一抽,站起身,推倒面前的麻将,怒不可遏地叫嚣道:“我说,红中,不,红兵,你是不是看上这丫头了,替她求情了你还。要不你跟她得了?!”男人捡起地上刚丢掉的半截烟卡到耳朵上,吊儿郎当地走开。
“谢天谢地啊,我幸好没打出‘红中’,差点就让她成‘十三幺’了。”跟我同楼层的“本人有寡”的30岁芳龄的“小”女生(她极其忌讳别人称呼她为女人或女士,“妇女”则是她火药脾气的导火线。大概4个月前有一个同楼的男人对她开了一个小玩笑,问她今年是不是打算步入“妇女”革命军,你猜怎么着?她操起厨房里的煤气罐直接跑去砸进他的家里)火药女对除发愣的头屑女以外的其它两位女人挥挥手,示意她们赶紧洗牌,张开黑曼巴蛇一样的嘴对我嘶喊道:“子玲,多亏你了,我今儿个要是赢钱了请你吃糖,姐姐保证。”这个所谓阿姨级别的“姐姐”说出这句话,我才明白她黝黑的皮肤下原来有所谓的姐姐般的柔软的心。
我刚要上楼,头屑女叫住我,冷冷地说:“下次别让我在闻到你身上的狐骚味了,瞧你那样,那还像一个花季少女。”打牌的所有女人们带领几只名叫“本太后的男人”的狗呵呵大笑起来。我终于闻到这个春天的味道了,和以前一模一样,那样亲切,我抽不出压不进身体的泪水告诉我我已经为一个崭新的季节酝酿出了一种新的情绪——坚强!
杨秀卧室的地上撒满了大大小小的卫生纸团,纸团上染上了如山沉重的血液,血液还腾起令人窒息的带有强大吸力的气息。我站在杨秀卧室的门口就感觉到皮肤被使劲拉扯起来,身体里有一种叫恐惧的尖叫在四处蹿动。杨秀侧过头来,额头的伤口闪着血光,掩盖住了她已经熄灭很久的目光。她的手上紧握一把水果刀,刀尖靠近她的左手手腕。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跑进去夺下杨秀手上的刀,斥责道:“现在知道痛苦了,当初在外面鬼混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有今天,在你没回家的时候怎么就没选择自杀的?”我的手不自觉朝杨秀的额头上的伤口伸去,绞心轻问:“这个也是你自己撞的。”在我感觉到她伤口的灼热时便立即放下手来。
“收水电费的人逼着我出水电费,我就和他们吵了起来”
我感觉杨秀在继续说下去真的要窒息了,便以更高更坚硬的声音告诉她:“现在你自己处理伤口,我替你去拿医药箱。”杨秀点点头,侧身躺在床上。当我将医药箱递给杨秀时,她额头上的伤口溢出来成股的血液,流进她的眼角,和成股流出眼眶的泪水混合在一起,牵着她的灵魂起身走到墙角,蹲,楚楚可怜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为杨秀包扎伤口。
趁杨秀睡意朦胧之际,我靠近她的眼,用她能眩晕但不会迷失的嗓音问她:“妈妈,告诉我一件事好吗?我为什么不是女孩了?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夺去了我的清白?我一直想知道。没事的,告诉我,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告诉自己要沉住气,千万别触碰到内心正休憩的“愤怒”的毛发,等着杨秀张开嘴,认真看她的口形,对,就这样,她开始说话了。我听到这样的断言片语——“他喝了很多酒,他说有人不要他了,跑了”,“他打我,我打他,妈妈在看”,“画室有人,里面灯亮着,画室”
“画室什么?哪儿的画室?你告诉我,该死的,你知道,很多事情你都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我抓起杨秀的身子,拼命摇晃她的肩部。她的头在半空中该死的摆动,装出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两张唇恢复了惨白的颜色,反复在告诉我她是病人,经不起我这样折腾。我讨厌如此虚伪和计算的女人,我讨厌做她的女儿。
我扔下杨秀,看着她的头在枕头上震动了几下,固定下来,依然是神情寂静,那些无辜的表情也只露形不露色。我从杨秀的衣柜里拉出她的行李箱,将里面还没拣拾干净的衣物全部扔在地上,把我的衣服不落一件地装进这个行李箱里,锁好。告诉杨秀我打算去哲非家里住,因为哲非也这样要求过我。现在我答应了。所以我决定放弃杨秀,让她一个人抱着我的秘密过余生。
在我的行李箱撞到家门时,我听到杨秀嘶哑地喊着我的名字,在我重重带上门的时候,杨秀在心里哭得很大声。我握紧拳头,对着拳头狠狠地说:“就这样,子玲,千万别哭,要坚强,只有这样才能让妈妈说出那些可怕的秘密。上帝对我已经很不公平了,我不能在对自己不公平。”我也要在杨秀抛弃过我一次我学着抛弃她一次,至少我没有带走锅碗瓢盆。
哲非在茶几上铺上了大红的丝绒布,在茶几中央摆放了一个双层的精致的巧克力涂层蛋糕。如果我在下一秒出现,,哲非可能许下他的生日愿望,吹灭了那根蜡烛,开始一个人的甜蜜,这或许是哲非想要的生活,孤独但自由的。我转身要离开,哲非的手抓住我的行李箱,在夺下我的行李箱的瞬间我也被扯了过去,面对着他,让她看清我有多么看不见自己的眼睛。
“我来的不是时候。”
“很好啊,正巧你来了,这样我们可以一起过我妈的生日。”
“你妈妈的生日?那肖阿姨呢?”我惊诧,暗恨,幸运,哭了。有种眼泪也叫坚强!
“他很忙,所以没来。”哲非用手按住我微微扇动的打算吐言无尽的嘴唇,“很高兴你能搬来,这样我能更好地照顾你。不是吗?你早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我们一起抱拳许愿,一起吹灭蜡烛,一起在对方的眼里看自己被女乃油香沁染得柔和的世界。
“现在,我们玩一个吃蛋糕前的小游戏,互说真心话,关于自己的,这个游戏你应该听说过的。”哲非亮出食指,用指尖刮了刮了下嘴唇,然后指着我的心,吩咐道:“你要是在意我,从你的心开始,从今天开始,额,别说假话,你一句我一句。”我右手握拳揉揉干涩的眼睛,低头沉寂了半会儿,抬头,微笑,说“开始”。
我,“我今天离开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家,离开了妈妈。”哲非,“我在去蛋糕店取蛋糕时见到我的高中女同学兼初恋女友,我告诉她我现在有爱的人了。”我,“我看到你在过生日”哲非打断我的话,说我赖皮,只能倒叙。我推开哲非放在我腿上的手,一脸黑夜地告诉他:“我早上回家前被一群打牌的女人羞辱。”哲非再次打断我的话,满月复疑虑,问我昨天晚上是不是不在家。我继续连接上一句尾说道:“我去一件新超市买了打折的日用品,之后被两个男生跟踪,他们把我带到一个木屋我看到脑子里的那个黑影穿着黑色的背心。”
哲非半天才磨开嘴,眼神细密地问:“之前呢?不,你确定在木屋没发生别的事吧,对于你的?”哲非见我近乎立起的头发,干瘪地笑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相信你。那之前呢?”
“我在吸血鬼酒吧门口见到晓雅跟一群社会混混在一起。晓雅好像还在记恨我什么的。我当时心都要碎了,什么也没有了。”
一阵风,将巧克力和女乃油吹散在空中,慢动作,射开,旋转,深呼吸,落下。一阵风,哲非拉着我站在中午的吸血鬼酒吧门口,汗滴悬在哲非额头前的发尖上,包裹了整颗不燥不热的太阳。没有什么觉得不寻常。吸血鬼酒吧如同一个安静的街道摆设,刺激一下那些幸福的心。
“你要带我来找他们吗?不觉得很可笑吗?大白天来酒吧,你看,几乎没什么人。”
“我们可以进去等,这个不也算24小时营业吗?”
“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会来这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怀疑是晓雅叫人这么做的?”
哲非没在意我表示不满的表情,很坚决地告诉我:“没有第二个人了,你知道是谁告诉我关于你没有清白的事吗?是唐丽华,而有人看到她跟唐丽华在公司大楼的大厅里交谈过,正好是我知道那件事的前一天。再说,你们以前关系那么好,她很可能知道关于你的事。”
我低下头,不清不楚地回应道:“晓雅本来就知道那件事,学校搞体检的时候被查出来的,然后我被学校开除了,晓雅为了向校领导抗议,坚决和我一同离校。毕竟才她一个人。”
“我在你的身上见到很多神奇,发生这样的事你竟然没有一点头绪。我猜想,这件事和你被丢失的那段时光分不开,所以必须找回。”哲非拍拍我的肩,替我按摩了几下,打气道:“我有信心,我已经和一个老医生商量好了,用一种特殊但传统的方法解决你的问题。只要你配合。”
我仿佛看到了希望,未来的我,没有梦魇,我将扎起马尾,大步走在大街上,自信阳光地昂起头。“那我们快去找你说的那位医生。”
“NO,先处理完这件事。”哲非对我摆摆食指,酷酷地一提唇角,所有具有审美能力的魂被一锤定下。
我踱了一下脚,像个傻瓜一样抱着10%的可能性陪一个90%无聊的哲非等,在这个本市最混乱最年轻化的酒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