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兑口道:“皇上,臣妾和顾公子清清白白!”
“既然清白又为何要遮掩!”他问得咄咄逼人。又道,“瞒着他也就罢了,偏生那盒药膏你还要遮掩!”
“我……”
的确,我是以为它是顾卿恒给的才要瞒着,如今若是再说我千绿给的,那也只会让他以为我真的是顾荻云的人,千绯和千绿在明,我不过在暗。
不管我说与不说,都只会将“顾府”的印章在我的身上越烙越深。
厉害的千绿啊,不过一盒药膏,便将我推进了一早就预计好的漩涡里。
他愤怒地看着我,许久许久,吐出一句:“如果你一开始就喜欢顾卿恒,就不该进宫来!你进来了,就只能做朕的女人,再有其他的男人,你若敢动半分心思,朕,决不轻饶!”
终于,怔住了。
因为他的话,他说,若干对别的男人动半分心思,他决不轻饶我。
呵。
看着他气极的样子,我忽然想笑。
我可以看做,他是吃醋么?他为了我,在吃醋。
他哪里知道,除了他,我从未对别的男子,动过半分心思啊。
我与卿恒,不过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我虽小心翼翼地珍惜着,却终不是情爱俯身,大胆地抱住他的身子。他低哼了声,倒是没有伸手推我,我笑道:“皇上乃堂堂天子,也和一个侍卫计较?”
他咬着牙,我听见他沉沉的呼吸声,他忽然不再拘泥于顾卿恒的事情,却又突然道:“朕病了,所有的嫔妃都来,独你不来!”
“你好大的架子,要朕亲自跑来……”
愈发用力地抱住他,我窃笑着:“臣妾知错了。”
我是真的高兴了,只因,他信我了。
他相信我。
没有过多的解释,不过是简单的几句话,他选择了信我。
他长长地叹一口气,释然地开口:“朕好痛。”
我放开他,低声问:“哪里痛?”
“胸口痛,头也痛。”他闭着眼睛说着。
我叹一声,伸手碰碰他的额头,还是很烫,也不知他在天胤宫吃了药不曾?隔了会儿,听他不再说话,我靠过去,小声道:“皇上,让外头的人都下去休息了可好?”
他一来,惹得我景泰宫的人个个都起了身,也不知他们都在外头跪了多久了他不说话,我起了身,行至门口。推开门,李公公见我出去,忙道:“娘娘.皇上如何?”
“皇上正休息呢。”我朝他身后的芳涵道,“姑姑,去准备一盅冰糖枇杷。
闻言,李公公轻叫着:“止咳的汤水一早就准备着,还叫人一遍一遍地热着呢!奴才这就叫人送过来!”他说着,欲要爬起来,忽然又顿住,隔着门,朝里头看了一眼,小声道,“娘娘,皇上叫起了么?”
我哑然失笑,朝众人道:“没事了,都回去休息吧。”
听闻我如此说,众人仿佛都松了一大口气。李公公忙爬起身,急急地下去了。晚凉行至我身边,低声道:“娘娘,可要奴婢留下来伺候?”
“不必了,都下去吧。”语毕,才又回了身。
关上房门,见床上之人闭了眼睛,听我进进出出,也是一句话都不说。不过隔了一会儿,便听李公公在外头敲门道:“娘娘,冰糖枇杷送来了。”
打开房门,李公公便要进来,我拦住他,只道:“给本宫就行了,你也下去吧。”
他怔了下,有些泱泱的应了声,退了下去。
端了东西,行至床边,我几乎要以为他睡着了。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皇上……”
“嗯?”他低低应了声。
我这才坐了,开口道:“让人送了一盅冰糖枇杷来,您喝点。”
他睁开眼睛,我将糖水送至他唇边,他才张口喝着。碗里的冰糖枇杷水喝了一半了,突然听他开口道:“以前,你也给你那先生喝这个么?”
有些诧异,好端端的,他竟然提起苏暮寒来。
看着他,摇头。
我从未替苏暮寒熬过一碗冰糖枇杷。
他微哼一声道:“骗人。”
我笑道:“先生那病又不是染了风寒,喝这个有什么用?”
他似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上回你求朕遣了太医出宫给你那先生诊治,可有瞧出什么来不曾?”
我怔了下,有些失望地摇头:“可不巧,先生他居然已经走了。”
“哦?”他瞧着我,剑眉微佻,倒是不再说话。
喂他都喝了,才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我有些惊诧地回身,他却并不看我,只道:“你那先生走了,朕看你很是惋惜啊。”
我怔住了,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如此说。
“只可惜了,朕本该,见见你那敬如神祗的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许是方才咳嗽的厉害,他的声音此刻,嘶哑的厉害。
不知怎的,我愈发地想起了苏暮寒。
他总是嘶哑着声音唤我“梓儿”。
床上之人忽然松开我的手,我猛地回神,转身将空碗搁在桌上,才又回身坐在床边。他已经阖了双目,我低声问:“皇上,可有感觉好些?”
他微哼了一声,却不答,只启唇道:“朕这个样子,让你想起了你那先生。
他的话,并不是问句,他心里的笃定了这个事实。我忽然觉得好笑,今日的他到底怎么了,一遍一遍地,提及苏暮寒?
我不说话,他突然睁开眼睛,坐起来。
“嗯……”伸手扶额。
我想起他说头晕的事情来,忙伸手扶住他,劝道:“皇上还是早些休息吧。
他只低头了片刻,抬眸看向我,他的目光很是奇怪,我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看着我,半晌,才听他低声道:“朕总以为……不该是这样的。”
我皱起了黛眉看他,不该是这样?什么不该这样呢?
未待我开口,他的大手忽然伸过来,缓缓地拂过我的脸颊。他的掌心还是很烫,许是真的热了,他的掌心渗出了细细地汗水。我猛地吓了一大跳,忙侧脸,明显瞧见他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我忙道:“皇上,还是臣妾扶您躺下吧。”
我是怕他掌心的汗水擦去了我脸上的药水,他才相信了我与顾家没有关系,此番若是再让他瞧见我的容颜又是另一种样子,他若是再不动怒,就不是夏侯子衿了。
他不说话,倾身又欲咳嗽,却是捂住嘴,想忍住。
不知为何,他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他方才说的话。他说,是否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苏暮寒?
呵,所以,才要忍着么?
他怕,我在他的身上,只瞧见苏暮寒的影子么?
伸手帮他抚着后背,轻言道:“皇上,有两件事,是怎么也忍不住的。”
他痛苦地朝我看一眼,我笑道:“第一,咳嗽。”
“噗,咳咳……”他再也忍不住,不住地咳嗽起来。
我窃笑着看着他,半晌,他才喘着气道:“朕发现你是越来越大胆了。”
“臣妾不敢。”我垂眉瞧着他,听他又道:“第二是为何?”
“第二啊,第二臣妾忘了。”
他横我一眼,倒是没有追究。我扶他躺下,他拉我上床。我只胡乱地蹬掉了鞋子便爬上去,在他的身边躺下,他却不睡,又道:“朕愈发地好奇你那位先生了。”
“好奇什么?”仰着脸看他。
他低声道:“能教出你这样一个学生,所以朕好奇。”
我忙道:“那,若是有机会,皇上会让臣妾见见他么?”
他低头瞧着我,不悦地拧起眉头:“你难道不知后妃不得私自出宫么?”
往他身上靠了靠,我笑:“所以,才要问您啊。”
他微哼着,却并不答话。
过了许久,我甚至以为他睡着了,他却又开了口:“据朕所知,你娘原是一个名妓,却嫁了你爹做妾。”
他对我的事,还真是查得彻底。
闭了眼睛,问他:“皇上嫌弃臣妾的出身么?”
他却是反问:“你说呢?”
我浅笑着不语,他若是真的嫌弃,便不会提及我的身世。说到底,他与我一样,不是正房所出。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当年的太后自己有子,还会否能接受这个府上姬妾生的儿子呢?
不过说到底,他比我幸运的多。
纵然没有亲生母亲的疼爱,太后对他的关心,必然也不会少的。除了当年拂希那一桩事,相信太后定也没有做过其他让他伤心的事情吧?
听我不说话,他倒是没有计较,又道:“既然桑府只有两个名额,你又是如何进宫来的?”
他应该是不可能忘记,我曾经做过泫然阁的宫婢,我曾经,是我所谓的姐姐的婢女。
没有任何要掩饰的,我只道:“有人不想入宫,有人想,不过如此简单。”
他轻笑:“深宫真的如此可怕么?”
是啊,可怕,多少人唯恐避之不及?
可是,我却摇头:“其实,它一点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心。世人只能瞧见身为主子的风光,却不知这风光背后,步步惊心的算计。”
“可朕看,你们一个个,都算计得得心应手啊。”
我微微一怔,他果然,都是知道的。
随即,不自觉地笑,真正得心应手的,不就是他夏侯子衿么?
“笑何?”他问。
我转过身,抱住他的身子,低声开口:“臣妾觉得,皇上似乎喜欢看这一场角逐,因为不管怎样,您都是最大的赢家。”
他浅笑一声,伸手拥住我,开口道:“聪明的女子,总让朕,爱不释手。”
后宫女子,聪明的,又岂止我一个。
所以,我不过是他三千粉黛中,喜欢的一个。
他总在让我以为几乎要触及他的真心之时,骤然退开,又与我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他的宠爱,让我渴望而心悸。
我轻叹一声,鼓起勇气问他:“白日里那么冷,皇上何苦在婪湖上坐了两个时辰?”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随即开口:“朕只是想看看,这一次,母后会不会同样的狠心。”
我怔住,睁开眼睛抬眸瞧他,他却是自嘲一笑,开口道:“今日唯独未曾来的两人,一个是你,另一个,便是她。”
我才是震惊了,太后竟然未曾过天胤宫去探他么?可,我明明,在天胤宫的外头,碰见了太后的。忙道:“许是太后与臣妾一样,过了天胤宫,知道里头有人陪着您,没有打扰,又回了。”怕他不信,又补上一句,“臣妾回的时候,在外头碰见了太后的。”
他嗤笑一声:“除了母后,你还碰见了裕太妃。”
心下一惊,他居然,都知道?
抱着我的手微微一紧,听他的语气带着异样:“朕还差点不知道朕的天胤宫外居然会那般热闹呢。只是朕寝宫里头,谁人都不曾进来!”
裕太妃没有进去我是知道的,太后当场便命人将她送回了永寿宫的。我只是奇怪,太后居然不曾进去。
缓缓地,覆盖上他的手,低声问:“皇上要试探太后什么?”究竟是什么,能让他这么不顾自己的身子,在冰冷的婪湖上待了那么久,能真的待到病了。
而太后居然真的,不去探他。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很快,你便会知道。”
他如此说,便是意味着在那之前,他不会提前告诉我。
缄默了片刻,我开口道:“太后要臣妾明日搬去熙宁宫替她抄佛经。”
他只浅浅的应了声,并未说话。
不知又过了多久,听他又咳嗽起来。我伸手抚上他的胸口,小声道:“皇上……”
他咳了好久,闭着的眼睛却并未睁开,我只以为他是累了,便也不再说话。
良久良久,才感觉他微微动了动身子,喃喃地开口:“五年了……”
我只觉得一惊,他忽然说五年了,什么五年了?
再看他的时候,他依旧未睁眼,我不知道他是睡着,还是醒着。他的呼吸慢慢地,变得淡淡的。只是喷洒在我颈项的时候,依旧很烫。
抬手,帮他盖好肩头的被褥,一言不发地看着。
不知为何,今日他的话,让我忽然觉得,他和太后这次反常的关系,和千绿,并没有关系。
千绿,她还不足以让他为她和太后对抗。
想起这个的时候,微微有些放心。
可是,又想起他方才说的五年,又会觉得,哪里都不舒服。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才睡着的。
又不知何时,发现身边之人起了身。猛地睁开眼睛,见他已经起身,李公公正半跪在床前帮他穿靴子。我吃了一惊,才知将近卯时了,他便是要去早朝的。忙爬起来,伸手拉住他的手,烧还未曾完全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