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得很,连呼吸都屏住了。
手颤抖着,狠狠咬牙,拼命地握住了那张银色的面具,用力一拉,扯掉了它男子完美的容颜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性感的薄唇,俊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而我却仿佛已经瞧见那底下黑濯璀璨的眸子……
我从来不知,原来男子也可以生得这般好看。
原来,那关于韩王长相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啊。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轻轻蹙眉。
我吃了一惊,见他的身子微动,看似很难受的样子。我才想起,他发着烧,口还很渴。低头,瞧见帕子上的水已经很少了,咬着牙,先让他喝一些吧。
俯身过去,将帕子上浸着的水一点点地挤出来。滴在他的唇上,他仿佛是初尝甘露,拼命地舌忝舐着。我又回身跑回河边,再次取了水来。
如此,喂了他好几次,才见他稍稍好一些。
随即,拧了帕子,小心地贴在他的额头。
握了握他的手,似乎比昨晚的情况好了一些,我叹了口气,才又感觉到了饿。模了模肚子,又看了眼地上的男子,他还昏睡着,想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来。于是,取了他的匕首起身,去附近找找吃的吧,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几户人家。
在附近找了一固,很失望,什么都没有。
没有吃的,没有人。
很是无奈,又去雾河走了一圈,依旧是什么人都没有见着。心里越发地失望起来,是否真的因为我们被冲得太远,还是找我们的人根本没有那么尽心?
想着,猛地咬牙。
我怀疑任何人,都不能怀疑顾卿恒啊!
有些无奈地返回山洞,忽然心下微动,我怎么忘了?昨日找到过那一小片竹林的,这个季节,不该是有了竹笋了么?
一下子兴奋起来,拔腿朝那片竹林跑去。
果然,有好多好多的竹笋!欣喜地挖了一些回去,他还睡着,我只管生了火,将抱回来的竹笋都烤了。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能先填饱肚子再说。
没有人来,我们要自救,得先要有力气啊。
自己胡乱吃了一些,将剩下的拿过去的时候,见他依旧紧闭着双目。
我俯身过去,唤他:“王爷,王爷……”
明显瞧见他的眉心微微一皱,却依旧没有睁眼。我有些失望,手背探上他的额角,烧还是没有退下去。呆呆地坐在他的身边,我已经不知道此刻的我还能做些什么。
独自去叫人,可又不放心将他一人丢在这里。虽说现在是白天,可仍然有可能会出现觅食的野兽。
帮他额上的帕子都换了好几次了,依旧不见他醒来。
此刻已经接近正午,昨夜突然下了那场大雨,今日的天气倒是愈发地好起来。我叹了口气,可,他什么时候才能好?
想起苏暮寒说,他的咳嗽之症是因为小时候生病,高烧不退,伤了肺叶所致。我亦知道,有些人,因为高烧而引发肺炎,甚至还有可能转成肺痨,那样便是真的无救了。
直直地看看面前之人,他高烧不退,却给我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他,太安静了,实在太安静。
又不知坐了多久,也不见他醒来。我才猛然想起一事,忙取了自己身上的瓷瓶出来,娴熟地涂上药水。免得到时候找我们的人来,我还来不及掩起我的容颜继而,又想起他那藏于身上的瓷瓶来。这一刻,我愈发地好奇。
想了想,伸手入他的怀,很快,便触及了那瓶子。取了出来,打开瓶盖的时候,居然发现,空了!
昨日他收入怀中的时候,我分明还听见里头传出药丸碰撞的声音的!且听起来,还很多。究竟什么药,他竟一下子全吃了!
低头闻了闻,只能辨出药丸的味道,我不是医者,自然是不知道这里头存了什么成分。才想着,突然听他申吟一声,我吓得不轻,忙将瓷瓶塞回他的怀中见他紧蹙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慢慢睁眼。
“王爷,你醒了?”我有些欣喜地去扶他。
他“唔”了一声,看清楚了我的脸,俊眉微皱,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我扶他坐起身,那浸湿的帕子从他的额角跌落,明显感到他的身子狠狠一震,他猛地脸,目光落在一旁的面具上。方才还淡淡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冰冷。
他定是想起我答应过他,不摘他的面具,当作报答的。
深吸了口气,解释道:“你昏迷的时候叫着要水喝,我没有办法。”
我没有那个本事,能隔着面具喂他喝水。
他怔住了,半晌才问我:“我还说了什么?”
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他的话说得真是奇怪。看着他,摇了摇头:“不,你什么也没有说。”
闻言,他才似放了心。
伸手去拿地上的面具,我帮他拿了,开口道:“你先吃东西吧,我烤了竹笋,不过现在可能冷了。”
他这才瞧见搁在边上的竹笋,迟疑了下,还是接过我手中的面具,径直戴了,冷声道:“我吃不下。”
此刻的他,与昨夜抱着我叫我“小丫头”的他已经判若两人。他似乎又刻意竖起他的伪装,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否只是因为,我擅自摘了他的面具?
有些本能地将地上的匕首踢远了些,我还真怕他会如昨日说的那样,出手杀我。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动作,轻笑一声,却依旧没有说话。
隔了会儿,我忍不住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没事。”他淡淡说着,一手扶着壁沿起来。
我忙跟着起身去扶他,他倒是没有拒绝,只道:“还没有人来么?”
我愣了下,终是点头。
他一手扶住右肩,忽而低下头去。
我知道,那伤处一定很疼,我亦知道,再拖下去,他的伤势只会更加不乐观开口道:“你能走么?我们沿着雾河往上走。”找我们的人在下来,我们上去,那么碰见的机会会大一些。
他却是摇头,沉声道:“不可。”
我有些讶然地看着他,却见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听他又道:“我怎么知道暗算了我们的人不会派人下来找?若是被他们先发现,你我都逃月兑不了。”
他的话,说得我一怔。
是啊,我居然会忽略了这个!的确,若是被姚淑妃发现我与他还活着,难保她不会再下一次手。如今韩王伤重,我又根本不会武功,真被她先找到,我们便是必死无疑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要我们原地等候。
更有是,一旦有人来,我们也不能轻易出去。
而我,只是想着找我们的人快点到,居然都忽略了这个。猛地,又想起我留在雾河边上的碎布来,心头一震,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那东西,能引来找我们的人,也能引来杀我们的人。
他瞧出了我的异样,低声道:“你已经作了记号了?”
聪明如他,一眼就看出了我心中所想。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点头。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先出去,这里不能待了。”
我点了头,捡起匕首,扶他出去,他站了会儿,又通:“去草丛里待着,等天黑吧。”
我看了看,幸好这里的草很高,比我的人还高。与他二人稍稍走远了些,便寻了处地方坐下,如此一来,就算有人过来,只要什么不出声,也是看不见我们的。而雾河边上的碎布,我也不能再去取回了,只因,我还希望,顾卿恒的人能发现它。
只是,待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天黑,纵然在山洞里也是不安全的,又何况在外头?这一点,他不可能想不到,除非是……
回眸,看着面前之人,他也瞧了我一眼,颓然笑道:“有何可看?我没有力气,走不了那么远。”
果然是因为这样!
我耸耸肩,开口道:“我找过了,这附近也没有人家,我们再没有其他办法了。”蓦地,才想起山洞里还留了一些吃的,忙起身跑山洞跑去。
“去哪里?”他在我身后急声问着。
我没有回头,只道:“没事,很快回来。”
匆匆将地上的竹笋抱了再回去,他只看了一眼,并不说话。我又在他身边坐下,低声问:“真的不吃么?”
他迟疑了下,还是摇头。
又是受伤又是发烧,他定然是很不舒服的,怕不是他不想吃,只是此刻吃不下任何东西。
我叹息一声,开口问:“你后悔么?”
他瞧着我,却是反问:“后悔了又如何?已经发生的事,还能再倒回去么?”
我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继而浅笑起来:“青阳若是找到我们,一定恨不得扒了我的皮。”
他微微怔了下,却是摇头道:“胡说。”
我朝他眨眨眼睛,道:“她喜欢你。”我早看出来了,青阳对他的心思,早就超过了忠心护主的常情。那晚我从他房里出去,青阳急急冲进去的神情里,我就看出来了。
还有那日,她举弓对着我,说着不能留下我的话。她只是怕,一旦我说出韩王才是射杀姚振元的人,她怕夏侯子衿会不放韩王回去。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青阳想的只有那么简单,无关乎什么北齐的大事,她要是,只是他平安。
他却是不说话了,沉默了片刻,忽而低下头去,一手撑着地面。我微微吃了一惊,小声问:“怎么了?”
半晌,才听他低低出声:“不舒服。”
我却突然,笑了。
从昨天到了今日,我一直觉得他太奇怪了,仿佛他身上遭受的一切他都无法体味到一般。此刻听他说不舒服,我才觉得,原来他还是一个人,一个正常人。呵,我也知道自己这样想,很傻。可,我却是真的有些高兴。
而高兴之余,又要担心。
迟疑了下,起身挨着他坐下,伸手扶住他的身子,开口道:“你靠着我休息一下。”
他瞧我一眼,倒是没有拒绝,侧身靠过来。
隔了一会儿,听他开口问:“瑶妃回来了,你还想回去他的身边么?”
我一怔,不明白好端端的,他为何这么问我。只笑道:“不然,我还能去哪里呢?”桑府不是我的家,如今的我,还能去哪里呢?
他不答,只又道:“你那先生呢?”
我只觉得指尖一颤,沉默了片刻,才道:“他走了。”
他忽然睁眼看着我,浅声道:“那……那如果他回来找你……”
“他不会的,他不会……让我瞧见他的样子。”我打断他的话,颓然笑道,“王爷何以关心起我的事来?”
苏暮寒疼爱我,可,却也甚是无情呢。否则,又何以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未说话,我却不知为何,又道:“我还答应了,请太医为他瞧病的,只可惜了,太医去的时候,他居然早就走了。想来也只是我记着的,他忘了。”
说这话的时候,心还是疼了。
他虽然不声不响地离开,我却还要担心他。三年了,没有他,哪里有现在的我?
韩王轻轻闭上眼睛,我以为他是累了,便也识趣得不再说话。半晌,却听他开了口:“或许,他有他的苦衷。”
“什么苦衷呢?”月兑口问着,继而又想笑,我何苦要问他。
他轻笑着:“我又不是你那先生,我哪里知道?”
我也知他不可能知道,此刻,却还要调侃他:“那你为何说他有他的苦衷?,,他说的轻描淡写:“猜的。”
知道他会这么说,我却是心情大好。笑道:“那日后,倘若我有机会再见他,待我问过他之后,再告诉王爷,那个答案。看看王爷猜的,是否正确。”
他才要说话,忽而听得不远处传来一串脚步声。我的脸色一变,寻声瞧去,见远处的草微微地晃动起来。本能地朝韩王看了一眼,他的眸子一紧,压低声音道:“别说话,屏气。”
我吃了一惊,突然叫我屏住呼吸?
不过此刻,也没有时间问他,照他说的做了。那脚步声从我们前面跑过,而后,消失了一阵,接着,又出现,朝原路返回去。
隔了好久好久,才听韩王道:“既然他们来了,那么我们的人也不远了。”
方才听起来不过是两三个人的脚步声,根本不可能是夏侯子衿派来找我们的人。他派的人,定是大批的来,不会只零星的几个。
我紧张地吐了口气,还是他心细。不过听闻我们的人也不远了,紧绷的心终是慢慢放下来。等顾卿恒来了,我们就安全了。
边上之人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感觉他的身子有些软,我吃了一惊,低头去看他。此刻,隔了面具,我无法看清他的脸色,唯有那双眸子,给人虚弱的感觉他方才,全凭硬撑着么?
伸手碰触他的手背,还是烧着啊。
两人又坐了会儿,感觉他的气息渐渐地紊乱起来,连着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我低头唤他:“王爷……”
他不说话,伸手入怀,顿了下,却又是空了手出来。我才想起,他身上的药已经吃完了,他大约也是想了起来。
我不免又将心提起来,欲再说话,又听得有人从远处跑过来。吓了一跳,怎么他们去了,又回来了么?这样想着,心里愈发地紧张起来。如果真的是折回,那么定会在附近搜索了,只要一找,便能找到躲在山洞边上的我们。
耳畔想起他方才的话,本能地又屏住了呼吸。
那人从我们面前跑过的时候,突然听韩王叫道:“青阳——”
我大吃一惊,是青阳么?
他怎么知道?
可,为何他的声音,又像是那日他抱着我摔下台阶时的一样,好似极力地隐忍着什么?
我才要回眸瞧他,听得那脚步声骤近,面前的草被人用剑鞘挑开,果然露出青阳焦急的脸。她瞧一眼我们,脸色一变,疾步过来,呼道:“王爷!”
我未及反应过来,便被她一把推开,身子扑倒在一旁,草根划过掌心,瞬间便传来火辣辣的疼。我咬着唇,回眸,韩王恰巧被她挡住,我只瞧得见青阳的背影。
“青阳该死,青阳来晚了!”她低声说着,听得出,她的话里,隐隐地带了哽咽。
她心疼着他,我自然比谁都清楚。
韩王没有说话,我瞧见,青阳从身上取了药给他服下,而她的掌心抵上他的背,轻声道:“王爷请深呼吸。”
我爬了起来,微微朝前走了几步,见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过了会儿,才见他的急促的呼吸缓和下去。青阳似长长地松了口气,她的目光这才落在他的右手上.惊道:“您的手……”
他低头瞧了一眼,摇头道:“没事了。”顿了下,又问,“天朝的人呢?”
青阳没想到他会问及这个,怔了下,才道:“在后面,这会儿也该来了。”
闻言,他才点了头。
而青阳,突然起身,只觉眼前白光乍现,她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此刻已经直直地指向我。
我吓了一跳,只听韩王道:“青阳,你做什么?”
青阳并不回身,只道:“王爷,她是天朝的人,她!”语毕,举剑朝我刺来,“她知道了太多,青阳不能留!”
我惊得退了几步,也不知韩王哪里来的力气,忙地冲过来档在我前面,低声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放过她。”
“王爷!”
“她……她不曾见过我的样子。”他顿了下,又道,“你来的及时,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彻底糊涂了,他究竟在说什么?什么青阳来得及时?可,我分明就是见着了他的样子……
他的身子晃了晃,青阳忙丢了长剑冲上来扶他,皱眉道:“王爷,青阳这就带你回去!”她说话的时候,还忍不住朝我看了一眼,那眼神让我觉得有些心惊。他却是抓住她的手道:“本王只是有些累,我们等……等天朝的人来。”他说着,又回头道,“委屈檀妃娘娘也在一旁等一下。”
我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我们三人出去,顾卿恒的人没来,又碰上姚淑妃的人。
我不说话,只点了头,又坐去。
青阳担忧地道:“可是,您在发烧。”
他缓缓摇头:“不要紧。”
青阳还想说什么,见他已经闭了眼睛,也只好缄口,只守在他的身边。
又过了一些时候,才隐约听得有人过来的声音。接着,听得有人叫:“娘娘——王爷——”
心下一喜,卿恒来了!
忙起身道:“在这里!我们在这里!”拼命地挥着手,也不知道那边的人是否可以瞧见。
隐约瞧见一人飞一般地冲过来,近了,才瞧清楚,果然是顾卿恒!
他拨开草丛,见了我,眸中一喜,却是猛地朝我跪下道:“末将失职!”
我心中一痛,瞧见他疲惫的脸色便知道,他定是找了一天一夜了。忙上前虚扶了他一把道:“顾副将快起来,本宫……”回头看了一眼韩王,又道,“本宫没事,只是王爷受了伤。”
闻言,他的目光朝韩王瞧去,忙回头道:“快来人,扶王爷回去!”
伸手马上有侍卫跑了过来,上前小心地扶了韩王回去。青阳捡起了地上的长剑,匆匆跟上去。
明显瞧见顾卿恒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他瞧着我,低声问:“方才发生了何事?”
有些惊讶地看着顾卿恒,他的眼光也越来越犀利了。是啊,青阳既然是来救人的,那她的长剑根本就没有必要出鞘。
摇摇头,胡乱道:“没事,方才有一条蛇,幸好王爷身边的护卫及时赶到了。”
听我如此说,他也不再说话。我知道,我的话,他从来深信,从不怀疑。
他侧了身,才要开口,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我的手上,脸色骤然一变,急道:“你的手怎么了?”
低头看了一眼,摇头道:“不小心划伤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他的眸中一痛,咬看牙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只抬步出去,他忙跟上来,我迟疑了下,才道:“皇上他——,没事吧?”
“没事,只是太后受了点惊吓。”
说起惊吓,让我想起那日南山遇刺的时候,瑶妃还直接昏厥了过去呢。也不知顾卿恒是故意不提及她,还是忘了?呵,浅浅一笑,不过听闻夏侯子衿没事,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我又问:“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没有。”他顿了下,才道,“此事皇上交予了晋王去查,我负责找寻你和韩王。”
我不答话,想来也是他主动请缨的。
再次回到了雾河边上,已然不见了韩王与青阳,看来他们是先回去了。此刻也不多想,随了顾卿恒回去。
走了一段路,才见侍卫在雾河上搭起了一座简易的木桥,上林苑是在对岸的。我迟疑了下,便听身边之人道:“末将得罪了。”语毕,他已经揽上我的腰,轻巧着踏上横在雾河上的木桥,飞身过对岸去。
将我放下,才又道:“马车在外头等着。”
我点了头,朝前走去。
顾卿恒走在我的身后,半晌,才开口问:“韩王以前认识你么?”
我一怔,突然想起那时候朝晨便说,她觉得韩王是认识我的。如今,顾卿恒也这么问。
喟叹一声,摇头道:“不,他怎么可能认识我?”其实,与他相处了一天一夜,我倒是愈发地茫然了。
他给我的熟悉的感觉,并未曾消去,可,我又只能告诉自己,他并不是苏蓉寒,不是我认识的人。
否则,便有太多,我不能解释的东西了。
他不再问及他人,隔了会儿,才道:“还好你没事,否则,我都不知日后还有什么期盼。”
我明白他的心情,可,他的语气告诉我,他只是努力地找我,他确定地知道我还活着。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见他浅笑道:“韩王和你一起跳下去啊,他既然肯救你,我心里自然也是有数的。”
原来是因为这样,怪不得。
呵,我只笑不语。
他哪里知道,韩王因为有伤在身,根本就动不了武。他也不是随我一起跳下去,他是被姚淑妃打下去的。不过我倒是庆幸啊,还好他会浮水。否则,我还真的必死无疑了。
只是这些话,我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
又走了一段路,才瞧见了蜿蜒的道路,那马车便停在路边。我瞧见青阳侍立于马车便,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先来了这里。顾卿恒扶我上了马车,才吩咐启程。
我瞧见,韩王靠着车内的软垫侧躺着,他的眼睛闭着。我忽然又想起在山洞里,伸手揭下他面具的那一刻,还有他对青阳说,我不曾见过他的脸的那一刻。
不知为何,忍不住轻笑起来。
面前的男子,好似隐隐的,给了我一种美好。
那被隐藏起来的美好……
我与他,皆是掩起容颜生活的人啊,原来我与他,这般相像。
外头传来青阳的声音:“车夫,你慢点儿。”我知道,她定是顾及韩王身上的伤。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只是闭了眼睛,可我也知道,累了,是真。
舒了口气,我也靠着车壁,微微闭了眼睛。
马车行了好久好久,还不见它停下来。我才觉得惊讶来,莫非我们顺着雾河漂了这么远么?又过了良久,才听得周围热闹起来。
这才吃了一惊,掀起窗帘瞧出去。居然发现马车进了闹市区。
轻呼道:“顾副将。”
“娘娘。”顾卿恒跟上来,开口道,“末将忘记告诉娘娘了,皇上已经回宫.末将找到了娘娘,也直接回宫便可。”
而我,只觉得微微一震,他,回宫了?
呵,瞧见我与韩王跌下山去,他却已经回宫了?
顺口问:“那……各国的贵客呢?”他回宫,必然也不会再将他们留在上林苑的吧?
顾卿恒道:“他们已经在今早离开皇都了。”
果然……
抬眸瞧了眼,此刻已近暮色了,这一天,又将过去。
听我不说话,他又道:“娘娘,上林苑出现刺客,皇上乃万圣之躯,是不能久留的。”
他替他解释着,我只冷笑一声放下车帘。他是天朝的皇帝,他身系万民,不能有一点差错,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他留下,才是不理智的行为。
只是为何,我想起来的时候,心里依旧会觉得难过?
回眸,瞧了车内之人一眼,又问:“皇上打算将王爷安置在何处?”
外头传来声音道:“驿馆。”
“那先去驿馆。”
“娘娘……”
我沉了声道:“没瞧见王爷伤重么?本宫说了,先去驿馆!”
握紧了双拳,不是要向他发火,我只是,气夏侯子衿。我跌下南山的时候,他是什么感觉?找不到我,他着急了么?
还是,他依旧只是安心地抱着他的瑶妃,他是否只庆幸,还好他的瑶妃没事呢?
那么,晚点回宫又如何?
我就是要先去驿馆,韩王救了我,我先顾及他的身体,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是么?
他敢说什么么?我还有太后撑腰,我不怕他。
也许,这样做并不理智。可,我也不是永远可以理智得不用情的女子。
咬着唇坐看,忽而听得韩王道:“如此,将本王推出去,娘娘可真是不厚道。”他的声音淡淡的,我瞧向他的时候,见他已经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果然是没有睡着的。
我略微哼了声道:“王爷会怕么?你如果会怕,那次也便不会要青阳连夜当着皇上的面将我落在你房里的披风送来了。”那次的事情,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还有青阳那刻意说出的话。
他似乎怔了下,浅声道:“本王何时……”不过开了口,他忽然又缄默,聪明如他,定也是猜到了。
我不自觉地透过窗帘瞧出去,女子只紧紧地跟在一旁,并不知我们在谈论她。看来,此事韩王还真是不知情的,那是青阳的主意。
喟叹一声,真是她的主意,我也不怪她,那都是看在韩王的面子上。
马车到了驿馆,我朝韩王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只起身出去。
青阳扶了他下车,我才要进去,便听顾卿恒道:“娘娘,该回宫了。”
我没有停下脚步,只道:“本宫不急。”
夏侯子衿都不急,我急什么?
走了几步,才又道:“宣太医来给王爷瞧瞧。”
我的话音才落,便听青阳道:“多些娘娘关心,太医就不必了,我们有随行的大夫。”
我这才吃了一惊,随行的大夫?莫不是,韩王的伤,在入天朝的时候就有了么?否则,为何会有随行的大夫?不过此刻,也来不及我想,青阳已经扶了他进房。
顾卿恒没有办法,只得跟了我进去。
不一会儿,便见一名老者进来,朝我们都行了礼,才上前。
青阳忙道:“廖浒,快给王爷看看。”
那叫廖浒之人忙上前,替韩王把了脉,只见他的眉头微拧,却并不说话,目光落在他的右臂上,伸手捏了捏。听韩王微哼一声,廖浒才开口道:“请各位出去吧,老夫再替王爷好好看看。”
我只觉得心猛地一沉,为何要遣我们都出去?
青阳忙朝我道:“娘娘还是先请回吧,他就诊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在场。”她说着,朝我做了请的姿势。
我本能地朝韩王看了一眼,听他轻笑道:“娘娘好走。”
既然他都如此说了,那我也真的不便再留下,便道:“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皇上定不会亏待王爷的。”语毕,又看他一眼,才转身出去。
顾卿恒急急跟上来。
“娘娘——”他才开了口,便见一人从那边的长廊疾步走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晚凉。
如今的她,已经月兑了宫婢的衣服,换上好看的纱裙,云鬓高挽,再不是当初那个小丫头了。她见了我,眼眶一下子红了,冲上来拉住我的手道:“娘娘,娘娘您没事吧?让晚凉看看……”她边说着,边仔细打量着我。
我笑道:“本宫没事,本宫什么事也没有。”
她忍不住哭起来:“听闻您跌下南山,朝晨来我这里哭了一夜,我也吓死了。还好还好,我们娘娘福大命大。”她瞧见了我身后的顾卿恒,猛地朝他跪下道,“晚凉替娘娘谢谢顾将军,谢谢将军将娘娘平安地带回来。”
顾卿恒吃了一惊,忙上前一步道:“夫人请起,末将受不起。”
我俯身去扶她,伸手帮她擦去脸上的眼泪,低声道:“好了,还哭什么?”拉着她往前,一面问,“晋王那边可有消息?”
我不说明,她也自是知道我指什么,摇头道:“一直毫无头绪。”
我也知,能混入上林苑的刺客定然不会是泛泛之辈,而且,还能对南山的地形那么熟悉。我曾经想过是否是南诏的人,只因沅贞皇后出身天朝,她对上林苑的地形自然也是熟悉的。只是,当日南诏国君夫妇都在场,箭矢乱飞的时候是不长眼的,谅她也没这么大胆。
照这样看来,大宣和北齐都不可能。
如果是天朝内部,晋王怎么会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除非……
脑中闪过那个念头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
晚凉看我脸色变了,马上意识到我心中所想,忙道:“王爷为救太后还负了伤。”
我一惊,忙问:“伤得如何?”
她摇头通:“伤在手臂,不重。”
所以,夏侯子衿才会要晋王去查,而不是显王,是么?
如果是晋王的人,当时他护着太后,那些刺客根本没有必要过去伤了他的。那倒真是多此一举了。
见我不再说话,晚凉开口道:“娘娘快回宫吧,皇上定是急了。”
我迟疑了下,终是点了头。
回了宫,顾卿恒将我送至景泰宫便回。如今他已经不是御前侍卫,他要统领皇都的御林军,是要负责整个皇都的安全的。将我送回来,他并不多做逗留,只匆匆离去。
景泰宫的宫人们个个一脸欣喜地迎出来。
朝晨哭得眼睛都肿了。
我让他们都起身,便与朝晨和芳涵入内。
此次芳涵未跟我去上林苑,不过那里发生的事,她此刻定也是清楚了。关了房门,才听她道:“娘娘,奴婢听闻您与北齐的韩王一起落水?”
我瞧了她一眼,并不说话,我知道,她定是有话要说。
“奴婢斗胆,韩王可有受伤?”我微微一惊,不解地看着她,却依旧是点头。闻言,她才似松了口气,又道,“那就好办了,您见着太后的时候,便说韩王伤重昏迷。免得太后……误会娘娘。”
原来如此,芳涵考虑的,真是周到。
隔了会儿,听她又道:“皇上一直在景泰宫等娘娘,只是一直未等到娘娘回来。后来姚将军来了,他才去了御书房。”
微微一震,他来景泰宫等我?我是因为先去了驿馆,所以才回来的晚了。想来,他定也知道了。
姚行年终于回来了,怕是姚振元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
我又坐了会儿,换了身衣服,便过熙宁宫去给太后报平安。
太后亲自扶我起身,淡声道:“没事就好。”
浅儿进来倒水,我主动端了茶杯送至太后面前,伸手的时候故意将手臂上的守宫砂露出来,一面道:“是,幸得韩王拉了臣妾一把。只是连累他重伤昏迷,臣妾委实过意不去,故此才没有先回宫,而是命人先将韩王送回驿馆去。”
悄然看一眼太后,见她的神色较之方才算是染起了笑意,心里才松了口气。这次也幸得夏侯子衿没有碰过我,否则,我真是百口莫辩了。
孤男寡女在一起,怎么也说不清,可一颗守宫砂,便能将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真真讽刺!
“那,韩王的伤势如何?”太后轻呷了一口萘问道。
我摇头道:“臣妾将韩王送回驿馆,便匆匆回了,并不知道结果。”
闻言,太后也不再说话。
从熙宁宫出来已经是晚上了,朝晨上前来扶我,回去的时候没有叫鸾轿,我只是想走走。
走了一段路,忽而听朝晨道:“娘娘,圣驾来了。”
抬眸憔去,才见那明黄色的御撵。这个方向,是要去熙宁宫么?
李公公已经瞧见我,眸中一震欣喜。我忙俯身道:“臣妾参见皇上。”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朝晨也行了礼。
李公公忙回身道:“皇上,是檀妃娘娘。”
李公公可真是殷勤,可,我的声音,他如何会听不出?
听他的声音传出来:“不必停轿,去瑶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