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停轿,去瑶华宫……
呵,这就是我回来了,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可恶的,夏侯子衿!
“娘娘……”朝晨低唤了我一声。
我咬着牙,他不是要去看瑶妃么?好啊,我也想看看受了惊吓的瑶妃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转身朝前走去,大声道:“皇上,臣妾奉了太后之命,代替太后过瑶华宫去探瑶妃,不如,臣妾与您一道走。”
李公公朝我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明显有些吃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提了太后,他忙挥手示意轿夫将速度放慢。既然皇上说不许停轿,他一个公公是不敢擅自叫停的。
我快步上前,李公公迟疑了下,帮我掀起了轿帘。
我也不做停留,径直跳了上去。
里头之人显然怔住了,身后的帘子很快落下了,此刻的轿内并不明亮。我只能依稀瞧得见他的身影,他只看了我一眼,重重哼了声,咬着牙道:“母后会叫你去探瑶妃?”
耸耸肩,看来他倒是了解太后。
我也不管他,在他身边坐了,轻笑道:“其实,是韩王拜托臣妾去的。”
没想到我的话音刚落,只见他一掌狠狠地拍在坐垫上,御撵猛地一晃,“轰”的一声,外头有人一下子没抬住,直直地落了地。
我吓得不轻,本能地伸手抓住了壁沿,才没有跌出去。
好大的火气啊。
隔着帘子微微透入的光,见他侧靠在软垫上,却是一句话都不再说。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外头的人“哗”地跪了一地,拼命地跪地求饶。我直想笑,明明是他奋力击得御撵不稳才会这样的。我忽然觉得,每每我和他在一起,我们周围的东西总要遭殃。
“皇上!皇上!”李公公匆匆扑过来,掀起了轿帘,急急看向他,哆嗦着唇问,“皇上您怎么样?”
他从牙缝里憋出一个字:“滚。”
李公公怔住了,半响,才偷偷地瞧了我一眼。他大约也还在琢磨着,他这叫的“滚”究竟指的是我,还是他。
我瞪了他一眼,不管夏侯子衿叫滚的是谁,他李公公都得先滚,总不能叫我滚在前吧?
悄然看了看边上之人,他紧蹙着眉头,却并不转过来看我。他生气了,又生气。
那就气吧,再气,我也不滚。
李公公忙道:“是,是,奴才这就滚。”语毕,放下了车帘转身,却又停住了脚步,低声问,“皇上……瑶华宫,还去么?”
半晌,也未听得他答话,李公公便也再不敢问,只悄悄地走开了。
两个人,在轿内安静地坐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听他再说话。我微叹一声,起身道:“既然皇上不去了,那臣妾自个儿过去。”
语毕,便弯腰要下去,却不想手腕冷不丁地被他捉住,他的手上一用力,将我狠狠地攥回去。我吃了一惊,忍不住惊呼出来,他却没有将我揽入怀,只将我拉至他身边,身子直直地撞上后面的软垫。
听他沉了声音道:“你一回宫,看这个,看那个,你怎就不想着,来看看朕?”抬眸瞧着他,只能凭借车帘透入的微光,依稀瞧见他轮廓分明的脸。可,那沉沉的呼吸声,却是一览无遗地弥漫在轿子里。
我咬着唇道:“方才若不是臣妾厚着脸皮跳上来,皇上还不待见臣妾!”
芳涵不是说他过景泰宫去等了我么?又何以在去熙宁宫的路上撞见我,还直接说不必停轿,去瑶华宫呢!
真讨厌,这样的夏侯子衿!
他重重地喘着气,狠声道:“朕真想废了你!”
心下微颤,仰起头瞧着他,笑言:“废了臣妾?凭什么?就因为臣妾与韩王在一起待了一天一夜?”这次过上林苑,他都已经将陈静嫉和阮婕妤打入冷宫了,难道瑶妃来了,他真的想做到六宫无妃么!
不知为何,这样想着,心里无端地愤怒起来。
他冷笑一声道:“韩王……朕的檀妃不会真的失了心吧?否则,又何以不顾身份,先去驿馆?”
我咬着牙:“皇上现在来谈什么失不失心,若是没有韩王,臣妾就死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哪里还能容他现在对着我大呼小叫的?
他一时语塞,半晌,才开口:“哼,檀妃是在告诉朕,真的对他动了心么?”
我怔住了,他又从哪里听出我这样的意思来?
他忽然狠狠地攥紧了我的手腕,冷冷地开口:“你认识他?一开始就认识他!别以为朕是傻子!”
他也,说我与韩王相识……
所以……
心头狠狠一震,深吸了口气看着他.怒道:“所以皇上才要臣妾对他射出那一箭,是么?臣妾真不明白,您究竟想做什么?”原来兜兜转转了半天,原来那一箭,他要试探的,居然是我!
用力抽了抽被他握住的手,可他却握得愈发地紧了。真疼啊,他就是不放手他却是不答,只道:“朕要知道,你究竟是否一开始就认识他!”
认识不认识,又怎么样呢?只因一开始,他便已经断定,所以才要试探。
颓然笑道:“不认识。”
明显感到他的手微微一颤,继而又问:“真的?”
我无可奈何地笑,我都说了不认识,他却还要问。他若是真的不相信我,那便不要问我。而我,若是想骗他,那么他再如何,都问不出结果来。相信聪明如他,定是知道的。
良久良久,才听得他低声道:“何以你看他的目光,会那样熟悉。”
我看韩王的目光,熟悉么?
太多的人,说他认识我,而夏侯子衿却说,我认识他……
真好笑呢,这样囤来转去的,却只我与韩王二人,说不认识对方。
也不知为何,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苏暮寒的身影来,低语道:“只因,他像极了……”
“谁?”他飞快地接口问着。
“我的先生。”我不说,他都已经猜中,却故意要问我。那么我再说一遍,又如何?
他握着我的手猛地收紧,愤怒地开口:“朕记得朕警告过你,不许再在朕的面前提他!”
“臣妾没提,是皇上您问了。”所以我那句话不过说了一半,可他非要我继续说完。说了出来,他却又要动怒……
“你!”他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昏暗的光线下,我依然仿佛可以清晰地瞧见他那愤怒的脸色。
他忽然一把推开我,狠声道:“滚,朕不想见到你!”
心头钝痛,却还是要忍着强颜欢笑:“皇上现在有了瑶妃,自然不想见姿色平平的臣妾了。臣妾没有瑶妃温柔,没有她漂亮,也从来不曾想过要取代她占据您的心。呵……”顿了下,又道,“您的心,太遥远了,怕是臣妾从未触及到过。”
他却是冷笑道:“是么?朕还以为是你的心太遥远,朕还觉得要接近你,是朕痛苦了!”
我刻意不去看他,只低声道:“您是天子,所以觉得得到是必然。韩王愿意救臣妾,也许还是您想的太多。他不过只是因为和臣妾离的近,本能地拉了臣妾一把,却不想,一起跌了下去罢了。就像那次在储良宫,皇上本能地将臣妾拉至身后代臣妾受那一掌一样。其实,都无关乎爱。”
一切,用本能解释,多好啊。
“你以为朕……”他忽然缄口,我只瞧见他似乎是刻意微微侧身,半晌,都不再说话。
我终是起了身,开口道:“臣妾还要恭喜皇上将瑶妃保护得那样好。”他不说话,我接着道,“看来今日臣妾过瑶华宫去不太合适,那臣妾改日再去。臣妾先行告退。”
弯腰出御撵的一瞬间,听他低声道:“难道朕对你,还不够好么?”
这句话,在吹过的风里,一下子被吞噬。
我几乎要分不清,究竟是他真的说了这样的话,还是只是我的错觉?
抿唇一笑,好。
自然好。
可是,他以为,派人没日没夜地找我,给我吃穿用度最好的,就是好么?
呵,我真是奢望了。
那些他十多年来都未曾来得及给瑶妃的,如何还会有精力给我呢?
我是无法让他在那样的情况下,推开瑶妃的身子,转而跑向我的,不是么?如果他能那样做,也便不是他夏侯子衿了啊。
摇摇头,自嘲地想笑。
外头的人还是跪了一地,我瞧见,李公公也远远地跪着。
走上前,向朝晨道:“朝晨,我们回去。”
她有些吃惊地抬眸看着我,愣了下,才匆匆爬起来,跟上我的脚步。
走过李公公身边的时候,见他突然抬头道:“娘娘,其实皇上他……”
“小李子!”他的话不过说了一半,便听得那愤怒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再敢多说半句话,朕割了你的舌头!”
我不免又回头看了一眼,他此刻的火气是大得几乎可以将整个皇宫烧起来了。叹一声,还是让瑶妃去灭他的怒意吧。
朝晨跟在我的身侧,过了好久好久,才小声道:“娘娘,皇上怎么了?”
我嗤笑一声道:“他怪本宫和他一道过瑶华宫去。”是呢,他二人世界,我去做什么?
无味一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朝晨也再不发一言只紧紧地跟在我的身侧。
回了景泰宫,径直进了寝宫,梳洗了一下,便爬上床去。
想来此刻,瑶妃定是得意至极了。五年前没有得到的东西,五年后,终于让她如愿以偿。太后说的对,我是不该去动她的。
那日瞧见他对她的态度,让我愈发地知道,他心里有她。所以,我也不会去动她。
一夜无眠。
翌日清早,便听朝晨进来道:“娘娘,太后派人来说,您刚刚回宫,定也是受了惊讶,让您今日不必过熙宁宫去请安了。”
我点头,太后是不先我今日与瑶妃碰面吧?
在房内待了好久,便听说玉婕妤来了。
她见了我,紧绷的神色才算缓和,开口道:“方才在熙宁宫未见着娘娘,嫔妾心里还惦记着。这会儿瞧见娘娘没事,嫔妾心里也放心了。”
我笑道:“难道姐姐还能记着本宫。”宫里那些嫔妃,如今见瑶妃来了,也一个个不来献殷勤了。不过我也倒是乐得清净。
玉婕妤的脸色微变,说道:“娘娘哪里的话?那日您跌下山去,可把大家都吓环了。”
我冷笑着,怕是好多人,吃惊是真,更多的,便是幸灾乐祸吧?便顺口道:“本宫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么?淑妃娘娘好么?”
我只是想知道,我又活着回来了,她会是怎样的神色?
她怔了下,才道:“瞧着脸色不大好,娘娘您还不知道吧?她哥哥,姚副将被人刺杀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看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死的。
不动声色地问:“是么?怎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南山遇刺的时候,嫔妾也是后来才听闻原来统领御林军的将军换了人,是因为姚副将之前犯了错。皇上原来是想略施小惩,待日后给他官复原职的。谁知道,那日南山遇刺,姚副将想借机戴罪立功的,却不想,倒是丢了性命。”她瞧了我一眼,开口道,“如此,您叫淑妃的脸色怎么好?”
我倒是有些惊讶了,那南山的刺客来得可真是及时啊。还能将姚振元的死直接顺理成章地推出去。不过这些自然是对外的,对着姚家的人,只管说是上林苑的时候就遇刺身亡了。可,不管怎么样,终究是可以给他一个因公殉职的名号的。而南山遇刺一事,也无法再让姚家的人提出任何疑义了。
只因,刺客,是真正存在的。
我开口道:“他们姚家最近真是,噩运连连。”
玉婕妤点头道:“可不是么?宫里,明里暗里都在传,说是姚家,要倒了。”
我冷笑一声,直直瞧着她:“那么姐姐以为呢?”
她笑:“那些不过是人短目光浅罢了。”
自然是,姚家不过死了一个姚振元,还动摇不了根本呢。只是后宫,又突然出现一个瑶妃,怕这才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事情。
姚淑妃想出手杀我,那么我端看着,她怎么对付瑶妃。
对了,还有千绯月复中的帝裔呢。
这一次,若不是因为姚振元出事,我想,姚淑妃也该是忍不住了。
呵,这后宫啊,又将上演一场好戏了。
玉婕妤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我的手背上,吃了一惊道:“娘娘,您的手受伤了?”
我低头瞧了一眼,轻笑道:“小伤罢了,没事。”
比起这个,韩王的伤怕是重得多。昨日那大夫催了我们都出来,也不知他的情况如何?可现下,我是不能再出宫去探他了,那样于情于理,都不合。
听玉婕妤道:“小伤也是要注意的,手都划破了,若是发炎了就不好了。”
点头道:“本宫心里有数,上过药的,姐姐便不必挂心了。”
闻言,她才放心地点了头。
玉婕妤又在我宫里坐了会儿,才起身离去。
我觉得有些倦了,半倚在软榻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便想睡了。
昨晚,一夜未睡着。
想了太多的东西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有人进来,听朝晨小声道:“娘娘,娘娘……”
我轻轻皱眉,睁眼道:“什么事?”
她似乎很高兴,见我醒来,忙上前道:“娘娘,晚夫人来了。”
我一个激灵坐起身,晚凉来了!
忙道:“快请。”
她笑着跑下去,不一会儿,便见晚凉进来。朝我道:“参见娘娘。”
我起身过去,扶她起来,开口:“这么早,你怎的就来了?”
两人一道坐了,听朝晨道:“娘娘,你们先聊着,奴婢去沏壶好茶。”语毕,又看我们一眼,便笑着跑下去。
晚凉收回落在朝晨身上的目光,转向我道:“娘娘刚回来,晚凉原又是景泰宫的人,来探望娘娘,自然是正常不过的。况且晚凉知道,娘娘想知道韩王的消息。”
心下微微一动,还是晚凉懂我。
点了头道:“他如何?”
她却是摇头道:“很是奇怪,那院子不许任何人进。昨夜,王爷和显王过去,都被拒之于门外了。我也曾经想进去,却被韩王的护卫拦下来。说是韩王需要静养,不许任何人打扰。”
我怔住了,需要静养,可,拒绝晋王与显王进去,北齐也太不近人情了。
显然,晚凉与我想的一样,所以她才要说奇怪。
我咬着唇思忖了下,我总觉得韩王有些奇怪,单说他发烧生病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奇怪。如今回了驿馆,又是闭门不见任何人。
照晚凉的说法,必然也没有传出伤重之类的话来。
想了想,便问:“那皇上可有亲自去探视过?”
晚凉忙摇头道:“没有,皇上让两位王爷去。”
“是皇上让他们去?”我着实惊讶了,既然是夏候子矜要他们代去的,那么他们代表天朝去探视,韩王都能说不见?
呵,我不得不说,他真真好大的架子。
可,为何我觉得,这不该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呢?
晚凉点了头,又道:“韩王身边的护卫说,他们在皇都再待两三日,便启程回北齐了。”
微微一惊,不过继而又一想,也是该回去了。若是没有南山遇刺那一出,他们应该与其他国家的人一样,在昨日早晨就已经离开。
见我不说话,晚凉安慰道:“娘娘,晚凉知道韩王是您的救命恩人,所以您担心他。可,依我看,应该没什么大事,也许只是希望他安静地休养几天,这样身子好的快,也便能快些回北齐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我倒也放心。
继而,又想起她的事情来,忙问:“那晋王呢,你们何时走?”
夏侯子衿的生辰已经过去,他们就算再待,也不会长久了。
听完我如此问,她似是一震,半晌才道:“王爷说,等北齐的人走了,他也会向皇上请辞回封地去。”
果然,也快了。
忙又道:“那么,南山刺客一事怎么说?”
她摇头:“还没有任何头绪,不过王爷不可能因为这件事留下。据说,姚将军此次会在皇都待得久一些,此事他主动请缨,请皇上交予他去查。”
心下微微吃惊,不过姚行年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也顺理成章。毕竟,照表面上看来,姚振元的死与南山出现的刺客是月兑不了干系的。此事交给他去查,他定会查得尽心尽力。也省得夏侯子衿再费心将此事交给别人。
轻点了头,起身取了抽屉里的一个盒子,递给晚凉,道:“此去封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本宫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盒首饰,当作本宫给你的嫁妆。”
“娘娘!”她惊得站了起来,忙摇头道,“您给晚凉的已经够多了,晚凉不能再要您的东西。”
拉过她的手,将东西交至她的手上,浅笑道:“这是给你以备不时之需的,不过本宫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
她的眼眶微红,猛地朝我跪下道:“娘娘,晚凉一辈子都不会背叛您!”
喉咙难过,微微侧身,怕再瞧着她,就忍不住要哭了。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听朝晨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我示意她将茶水搁在桌上,浅笑道:“晚凉向本宫辞别,怕是又要惹得本宫哭了。”
朝晨这才松了口气,俯身去扶她道:“夫人起来吧,娘娘这儿看着多累啊,您该高高兴兴地走,别再让娘娘伤心。”她说着,抬手拭去晚凉脸上的泪。
晚凉哽咽着点头,说道:“日后娘娘就拜托你们照顾了,一定要,好好地伺候着……”
“嗯。”朝晨狠狠地点头,“放心吧。”
三人待了会儿,才见芳涵回来。
晚凉忙起了身,唤她:“姑姑。”
芳涵依旧是淡淡的神色,朝她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晚凉才要说话,便听外头有宫婢跑来道:“娘娘,北齐来人找您。”
我怔住了,北齐?
与芳涵对视一眼,见她也是一片茫然。
起了身道:“快请。”
我真是好奇了,究竟是谁人?
待来人进门,我才感到讶然,竟是青阳!
她不在韩王身边照顾着,来宫里作甚?
我才想着,便见她朝我行礼道:“青阳见过檀妃娘娘。”
我道了“免礼”,她起身的时候,本能地扫视了一遍我身边之人。眸中微微闪过一丝光,好像是笑意。我不觉朝晚凉看了一眼,嗬,是否青阳撞见晚凉在我宫里,便以为晚凉去看韩王,是我指使的呢?或者,她还会以为,我让晚凉去探什么口风?
低咳一声道:“姑姑,晚凉与你也是甚久不见了,本宫与青阳说话,你们都退下去吧。”
闻言,屋内三人才都告了退,出去。
青阳又回头看了一眼,才笑道:“真佩服啊,娘娘的眼线,到处都是!”
她果然,开始注意晚凉了。
老实说,让晚凉跟晋王回封地,的确算是眼线,可是也是由衷地希望她幸福。呵,这样复杂的心思,青阳自然不可能懂的。
收回心思,瞧看她道:“本宫倒是好奇,你家王爷卧病,你怎的进宫了?”
她倒是不避讳,开口道:“过几天就回北齐了,青阳来和郡主说一声。这次王爷落水,郡主也是担心着,青阳来和她报个平安。”
不管怎么说,瑶妃都是北齐人,青阳为此进宫来,也倒说得过去。只是,她又如何来了景泰宫,这倒是叫我费解了。况且对着我,她可是一直充满敌意的!
她仿佛是猜出了我心中所想,嗤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丢给我道:“王爷说,要青阳将此物归还。”
那东西被甩在桌面上,发出“叮”的一声。
我定睛瞧去,猛地吃了一惊,这不是那日我们进山洞之前,韩王从我头上随手拔下而丢出去的簪子么?如何,会在青阳手中?
心头一震,莫不是,之后韩王又派人去将这簪子寻回么?
不知怎的,如此想着,心头越发地不能平静了。
青阳却是转身道:“东西青阳也带到了,就回去复命了。”
言罢,便要走。我忙追上前道:“青阳!他怎么样?”
她的脚步一滞,却是没有回头,只冷了声道:“离他远一点,你会害死他!”语毕,再不多做停留,只大步出去。
我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心头纠结着。
为何她的话里,我似乎隐约地听出,韩王的情况,并不乐观?可,我又哪里想要害他呢?
站了会儿,才缓缓回身,目光落在桌上的簪子上。
迟疑了下,伸手取过来。
若是没有这一出,我还不曾好好地端详过这支簪子呢。
是很普通的金丝盘成的簪子,并不怎么出众,只是,再看它,仿佛又要揣着不一样的心情了。是否只是因为,和韩王多少扯上了一些关系?
转身的时候,忽而发现簪子上好像有些异样。
仔细瞧了一眼才瞧出来,怪不得我方才还觉得上面的那个小孔有些突兀,原来竟是,少了什么东西,虽然我不清楚,却也知,定是装饰物。
指月复掠过那缺了东西的那处地方,隐约感觉还有些微微扎手。
明显是有人……
“娘娘。”门口传来朝晨的声音,她进来道,“晚凉和姑姑正说着话呢,奴婢听闻韩王身边的护卫回去了,便来瞧瞧。咦……”
她也瞧见了我手上的簪子,皱眉道:“娘娘,怎么坏了呢?”
看来是她比我要熟悉得多啊,一眼就能瞧出这簪子坏了。
她见我不说话,便接过我手中的簪子道:“没关系,奴婢让人去修一下,再将掉了的珍珠添上去便好。”
语毕,转身便要出去。
我忙叫住她:“朝晨,不必了。”
她明显怔住了,我却已经伸手取过来,无奈一笑:“没事,本宫日后也,不戴了。”
回身,也不知怎的,就取了苏暮寒送我的那个盒子,打开,将簪子放进去。
朝晨安静地看着我做完这一切,始终不说一句话。
在房内待了会儿,觉得烦闷得很,便起身出去。朝晨忙跟看出来,伸手扶住我,小声道:“娘娘,可要准备鸾轿出去?”
我摇头,轻笑道:“本宫不过是去院中走走,不必了。”
朝晨点了头,便不再说话。
两人在院中走了会儿,突然见一人匆匆进来。我朝来人瞧了一眼,突然怔住了。
真没想到,竟然是晋王。
转而,又想起晚凉还在我宫里,抿唇一笑,莫不是,来接晚凉回去?
他瞧见了我,忙上前来朝我行礼道:“娘娘。”
我拂开朝晨的手上前:“王爷是来接晚凉回去么?”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怎么晚凉也在么?”
倒是我愣了下,他已经正了身道:“不,本王有事找娘娘。”说着,他朝我身后的宫婢看了一眼。
我迟疑了下,便道:“朝晨,你先下去,本宫与王爷走走。”
“是。”朝晨退了下去。
我看向晋王,听他开口道:“本王先知道娘娘跌下南山的真正原因。”
我一怔,他瞧出了什么端倪不曾么?
我不说话,他又道:“本王后来再去查探的时候,瞧见落于崖边的两颗石子,那两颗石子出现在崖边,很是突兀。本王猜测,是否因为有人用它们,打中了娘娘?”
吃惊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好细的心啊。
我笑言:“王爷以为将本宫打落南山的人,是这次行刺的主谋?”
他面露疑惑,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摇头道:“怕是要让王爷失望了,出手之人,是姚淑妃。她向来就与本宫不睦,不过只是想借此机会除掉本宫而已,她与那些刺客,不可能有关系的。”
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刺杀了夏侯子衿,对她有什么好处。或者说,夏侯子衿死了,对现在的姚家又有什么好处?
姚振元死了,姚淑妃月复中的帝裔也没了,姚家如果选在这个时候行刺,那也未免太过愚蠢了些。再者说,姚行年那时候人还在外没有回皇都,他要策划此事,必也不是容易的。
何况这一次,他还主动请缨,要求彻查此事,如果真是姚家所为,他便不会如此积极了。
想来只要听闻我说出姚淑妃,晋王的心里,也已经很清楚了,他是怀疑错了。我忽然想起一人,忙道:“本宫想知道,那个时候,显王人在何处?”仔细想起来,那日那么混乱的场面,我倒是真的没有印象了。
晋王瞧了我一眼,我既能如此问,定然是怀疑的。
他倒是没有避讳,只道:“三弟一直与我一起。娘娘不必怀疑他,不可能是他所为。藩王进皇都,除了随行的一些人,是不可以多带任何人的。事发的时候,他带来的人,全在驿馆。娘娘若是要怀疑他,必然,也该先怀疑本王。”他直直地看着我,并没有要逃避的样子。
心下微动,我何尝不是怀疑过他,要不是晚凉说,他为了护着太后受伤,我也还要怀疑的。
便开口道:“本宫不过是就事论事,毕竟此事关乎到皇上的安危。对了,王爷身上的伤如何?”
许是我的话题转得太快,他愣了下,才摇头道:“小伤而已,不碍事。那刀刃过来的时候,不过只一小部分划到了本王的手臂。
不知为何,他的话,说得我倏然心惊!
一小部分?那么……
月兑口道:“太后也受伤了么?”话虽问了出来,可又觉得不可能。昨日我就见过太后了,她好好的,并不曾瞧出异样啊。
闻言,晋王的眸中升起一抹讶然之色,竞反问:“娘娘居然还不知道么?”我只觉得指尖一颤,听他又道,“本王以为,娘娘昨日回宫,定然是见过皇上的。”
皇上,夏侯子衿……
撑圆了双目瞧着面前之人,他愣了下,兀由摇头:“娘娘心思缜密,聪慧异常,却原来,也有疏忽的时候。”
“本宫不懂。”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只觉得声音都有些异样了。
晋王警觉地回头瞧了一眼,见此处并没有其他人,才压低了声音道:“那日皇上见娘娘跌下山崖去,情急之下推开了瑶妃追过去,本王眼睁睁地看看刺客手里的刀朝他挥过去。”
我惊呆了!
他继续说着:“若不是本王冲上去拉他,他哪里还有命回来?只是当时形势所迫,本王也来不及去分析在场之人究竟都有没有嫌疑。所以没敢说皇上受伤的事情。只说那刺客的一刀,划在了本王手臂上。何况当时场面混乱,那一刀又是划在了皇上的后背,本王将他挡住,无人发现。”
所以,到了最后,变成了他为救太后而受伤?
呵,我居然糊涂了,就算他真的是为了救太后而受伤,又如何能洗清他的嫌疑?毕竟,杀皇上和救太后,完全没有冲突之处。
因为他原本救的就是夏侯子衿,所以夏侯子衿才会命他去彻查南山刺客一事而夏侯子衿受伤一事,当场没有说出来,后来,便也不能再说了。毕竟,夏候子矜生辰期间出现刺客已经让他很丢脸了,此事必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查,也得在幕后慢慢地查。
晋王看着我,又道:“此事宫里头也只一个太医,还有天胤宫皇上的几个贴身宫人知道。本王以为,娘娘昨日回宫,去见了皇上,他该是不会瞒你的。”
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怪不得昨夜他怒得震落了御撵的时候,李公公那么慌张地跑上来问他是否有事?
还有他的那句,去瑶华宫。
呵,既然宫中无人知道,他又如何会去那里过夜?他不过是,故意说给我听啊!
骄傲的夏侯子衿,他永远那样!
我却还对他说,恭喜他将瑶妃保护得那样好的话。
我只是,瞧见那时候他怀抱着瑶妃,心里气愤,一时间说出的气话。我哪里知道,于他来说,会是怎样的失望啊……
想起我离开的时候,他说的那句:难道朕对你,还不够好么?
心头狠狠地疼起来,忍不住眼泪婆婆。我哪里知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多难过。
好,够好。
我真傻呀。
以往他动怒,我都能嬉笑地粘着他,为何这次,我不能让着他一点?
我因为韩王,他因为瑶妃么?
所以,他才要说,我回宫,看这个,看那个,为何就不想着去看看他?
狠狠地咬牙,大叫道:“祥和祥瑞!”
隔了会儿,便听得两个太监跑来的声音。
我吩咐着:“给本宫去打探一下,昨夜皇上在哪里就寝?”
祥和祥瑞对视一眼,忙点了头下去。
晋王看着两个太监离去的背影,轻笑一声道:“娘娘,本王觉得你太过聪明。不,也许你和皇上二人,都一样。所以,才会……”
才会如何,他却忽然不说下去了。
我只觉得身子有些软,扶着一旁的廊柱站定了,怔怔地望着院中的花草。
他还未走,他沉默了片刻,却是转口道:“若然不是因为如此,皇上是不会先回宫的。本王更是担心若是被人知道皇上受伤,再有刺客前来,怕是事情会更遭,所以才逼着他回宫。”
我定了定神,才开口:“王爷为何与本宫说什么多?”
他顿了下,终是道:“因为,瑶妃来了。”
我一惊,回眸瞧他,他却是淡笑道:“当日娘娘是如何劝本王的,相信你的心里自是清楚。你说,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会伤心。本王现在有晚凉,而娘娘,你该知道,皇上心里有你。”
我怔住了,他又道:“本王只担心,瑶妃来另有深意。她于皇上来说,始终是皇上亏欠了她的。此刻若是娘娘不在皇上身边,他才是最辛苦的。母后担心的,不也正是如此?”
我缄默了,他的意思,太后的意思,我何尝不明白?
瑶妃,我不动她,可我必然,要再去会会她了。
正想着,便见祥和祥瑞回来了。
只见祥和上前道:“娘娘,皇上昨几个先去了瑶华宫,后来独自回天胤宫就寝了。”
果然,如此。
呵,骄傲如他,说了去瑶华宫,是必定要去的。
想着,不自觉地想笑,是啊,不去,才不像他了。
晋王这才正了身道:“娘娘可听清楚了?本王便回去了。”语毕,再看我一眼,转身离去。
傍晚的时候,晚凉也回去了。
而我,从晋王走的时候,便回房一个人待着。
想起那时候夏侯子衿生病,病得大张旗鼓,所有人都去了,独我不去。他深夜来,骂我薄凉,还说我好大的面子,要他亲自来……
那么这回,我真是好大的胆子了。
终是朝外头道:“朝晨,备轿,本宫要去天胤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