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那天上午,吃饱喝足的我跟往常一样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杂志打发时间,保姆在里屋收拾东西,婆婆原本架着眼镜坐在另一侧研究专业书籍,突听一声申吟,婆婆手中的书本重重地落在地上,她整个人可怕地抽搐了一下,我慌忙站起身去扶她:“妈,你怎么了?”
她没有答话,下一刻,僵直的身体已经朝我倒了过来,我毫无防备,又加上行动迟缓,就这样扛着婆婆的重量倒在地上。
肚子一阵抽痛,上面的婆婆已经不省人事,我咬着牙叫:“救命啊……”
简短的三个字几乎耗尽我的气力,发出的声音也异常的小,除了耳朵里的轰鸣,没有听见任何来查看的脚步声。我艰难地转头看了看,脑袋的右侧就是客厅的大理石桌,我伸出颤抖的手在上面模索,抓住一个果盘的边沿就用力扯了下来,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起——
很快,听见声响的保姆从里屋出来,看见这边的情形,惊叫着奔过来——
两辆救护车,分别带走了昏迷的婆婆,还有快要失去意识的我,医生轻按我的肚子,问我感觉怎样,我被他那一身白花花的衣服晃了一下,再加上肚子的抽痛,眼睛一翻,就昏了过去。
肿胀般的疼痛将我唤醒,睁开眼才发现已经是躺在病床上了,脸上带着氧气罩,两腿被分开,旁边一个女医生正观察着什么。
“病人醒了。”小护士的话把那个女医生唤到了我面前。
她将我的氧气罩稍稍撤开,问:“感觉怎么样?阵痛感厉害吗?”
我点点头,问她“我家人来了吗?我婆婆怎么样了?”
她避重就轻:“你爸爸在外面,已经签了手术同意书,你现在要保持体力,尽量不要再说话了。”
另一波阵痛袭来,我咬紧了牙关,汗水几乎沁湿了身下的被褥。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吩咐护士:“产道全开了,准备接生。”
生产过程真如传说中的那样痛苦,尖锐的撕裂感几乎让我全身的细胞都小死了一遍,意识上还要听医生的话往外使劲,可僵硬的四肢根本不配合,怪不得人家说生孩子相当于女人的二次发育,我真得觉得全身的骨头正在被碾短、重组、碾断,重组……
即使是睁着眼睛,也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在大片大片死寂的白光下,我终于模模糊糊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肢体已经没有感觉了,于是,意识也紧跟着中断……
醒来的时候,入眼的就是一个漆黑的头顶,我伸手模了模那发旋处硬硬的头发,眼泪“扑簌”就流了出来:“老公……”
他几乎是立即就抬起头,红红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大手抹着我脸上的泪水:“别哭……刚生完孩子就流泪对眼睛不好。”
“孩子怎么样了?健康吗?”
他点点头:“很好,是个壮小子。跟足月的小孩儿差不多。”
我放下心,又想起一桩事:“妈怎么样了?她突然就昏倒了,吓我一跳。”
老公的脸色暗了暗:“脑溢血,还没渡过危险期……”
“怎么会?!”听说脑溢血是因为人受刺激引起的,不会是因为我吧?我吃惊之下半坐起身,立刻牵动身下的创口,额头的冷汗立时就冒出来了。
老公慌忙抚我躺下,“妈的血压一直以来都有些问题,这次是引发的急症……”
“那你去守着她吧?先别管我了。”我急急地对他说。
他帮我掖掖被子,“这会儿有爸和姐姐守着呢,保姆回家拿东西了,我等她来了再过去。”
我抚平老公皱着的眉头,安慰他:“别担心,妈她会好的。”
“嗯。”他点点头,捉住我的手亲了一下,然后将我用被子裹得严严的,“你也别发愁,顾好自己跟儿子就行,其他的有老公呢。”
正说着,护士抱了孩子进来,说要喂初乳。我又坐起身,几乎是有些颤抖地接过孩子。
襁褓里的婴儿皮肤皱皱的,眉毛淡淡的,脸色黄黄的,颜色唯一健康的就是那张红润的小嘴了,五官还看不出来像谁,小手握成拳头在空中乱晃,转着眼珠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我想哭又想笑,跟老公一起傻傻地盯着儿子看个不停。
护士小姐估计看多了我们这样初为人父人母的夫妻,任我们又端详了一会儿,才开始指导我给孩子喂女乃。
保姆带了衣物和日用品来了之后,老公就去重症监护室守着婆婆了,然后冰冰来看了看孩子,
看她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我也没敢开口问婆婆的情况。
脸色苍白的老公推门进来,说婆婆醒了,要见孙子。于是,我抱着孩子,坐到轮椅上,被老公推着走向了婆婆的病房。
我以为醒了就代表没事,可看婆婆的样子,远远不像这么回事。她的脸色灰败,嘴唇泛着不健康的紫色,连眼神也不像平时那么犀利了。公公坐在床边,握着她的一只手,神色好像苍老了很多。
看见我们进来,婆婆颤巍巍地朝孩子伸出手,我们赶紧凑上前,抱着给她看。
婆婆用手指碰了碰孩子的脸蛋,僵硬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个喜悦的笑容,浑浊的嗓音模糊地说了两个字:“聪聪……”
没想到这会是婆婆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她看到孩子不久后,再一次休克,不过这次,没抢救过来……
冰冰几乎都要哭昏过去了,眼睛肿的桃子一般,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公公依旧很安静,只是他把脸埋在婆婆已经僵硬的手心里,看不到他的表情。
老公跪在床前,无声地流着泪。我坐在轮椅上,被这满屋的气氛感染得也红了眼眶。
婆婆虽然不是我年少时想象出的那种把儿媳当女儿宠的老人,也不是体贴慈祥,会为我指导家庭航向的长者,但比起其他的刁蛮婆婆,还是很不错的,她今年才五十多岁,可却已经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生命真的太过脆弱,那么强势端庄的人说去就去了,之前甚至一点预兆都没有,我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红彤彤的一团,脸贴在他皱成一团的小脸上,感受那薄薄的皮肤下属于生命的脉动……
因为是夏天,丧事要赶紧操办。所以在我还没正式出院的时候,就举行了葬礼。虽然低调,但是教育界的领导和老公事业上的伙伴也来了不少,最多的是公婆的学生。
宝宝还不能见风,所以被留在了医院里。我被老公用黑色风衣裹得严严实实的,由冰冰搀扶着走在了送葬队伍的前面。
下葬的时候,我看见公公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人,在面对长眠地下的妻子的时候,所有的严肃和坚强都瞬间瓦解……
就这样,一条生命逝去的同时,又有新的生命降临。孩子一天一个样,越来越漂亮,这是能让沉浸在悲痛中的亲人唯一感到安慰的。
“儿子醒了没?”某人一进门,眼光就聚焦到大床旁边的婴儿床上,声音压低,脚步放轻。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儿子没醒,他妈醒了。”
老公“嘿嘿”直笑,坐过来揽住我的肩,在我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孩儿他妈醒了更好,来,我们做点儿有益身心的事……”
他把手放在我的胸口,一边揉一边叹:“嗯嗯,大……”
说起这个,我就郁闷,原来做了妈妈之后,很多心态都是会改变的,因为之前听说母乳喂养身材会走形,所以我本来打算只喂几天就让宝宝喝女乃粉的,可真正将这个可爱的肉团子抱在怀里的时候,只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拿来送给他,身材在孩子面前都是浮云。
但是我女乃水不足,只好拼命喝花生猪脚汤、莲藕排骨汤催女乃,眼看着上半身就要变成水桶了,不过,让我欣慰的是,儿子是跟我一起胖的。
本来以为怀孕期间才是最让女人痛苦的阶段,没想到还有个更恐怖的月子。
老爸老妈在我生产的那天就赶来了,打算照顾我到出月子再回去。老爸还好,他关注的重点是胖乎乎的外孙子,老妈是过来人,对月子那是相当看重,两只眼睛堪比监控灯,只要我稍不按注意事项来,她就冲出来一通说教,直把我说得握拳发誓永不再犯才肯放过我。
儿子的大名已经定下来了,就叫林聪。这算是向婆婆致敬的方式了,孩子虽然见不到女乃女乃,但至少能让这个永恒的名字作为祖孙俩的维系。
这个名字还是公公定下来的,他还用漂亮的书法写了繁体的“林聪”两字,现在还端正地挂在老公的书房里。我跟老公对这个名字都没有异议,本来就打算让二老起的。只是这名字乍一听还真像林冲,不过好歹也是一英雄人物,貌似还是个美男子,我儿子要真像他,那也是好事一桩。
我家儿子到目前为止是个标准的乖宝宝,不经常哭闹,吃饱就睡,睡醒就睁大眼睛四处看,连有经验的月嫂都说这孩子是难得的省心的。
之所以说“目前”,是因为老妈说过,我刚出生那会儿也是个安分乖觉的孩子,后来越大越调皮,比男娃还难养,直到懂事后才收了贪玩的心。
所以,我现在每天晚上都要对着儿子的小脸默念,祈祷他一直都这么天使下去。
冰冰天天跑来围观她的小侄子,脸上的稀罕劲都快媲美我这个亲妈了。每次她一来,我都要张牙舞爪地拦着不让她捏我儿子的脸蛋,我老妈可说了,婴儿的肌肤最是娇女敕,有些地方甚至连血管都看的清清楚楚,不能随便乱捏的。
“怎么办?我也想要个这样的宝宝了。”冰冰用手撑着下巴,颇为羡慕。
“那就生呗,我家月嫂说,女人越早生孩子,身材恢复得越快,太晚的话,对孩子不好,对母体也不好。”我边给孩子掖好小被子,边劝她。
“再说吧,羡慕你们是一回事,自己生是另一回事,反正我还没做好怀孕生子的准备。”
我叹口气,看来梁姐夫的准爸爸之路还要修炼很久啊。
孩子满月的时候,我们因为在孝期,所以没有大肆操办,只是和家人好友简单地吃了一顿饭。
我挑了一套手工的虎头衣帽给儿子穿上,小家伙精神的不得了,大眼睛转个不停,对围观他的亲戚很是好奇。
公公送了一枚亲手刻的精致小巧的青石印章,上刻“健康喜乐”,算是对孩子寄予的美好希望。冰冰送了一把银质的长命锁,亲手戴在了宝宝的脖子上。赵岩送的最实用,是一箱子的尿不湿,外加湿纸巾。孙甜人在日本参加比赛,回不来了,礼物是早就邮回来的,一个在大阪求来的平安符,虽然礼物不大,但是这漂洋过海的情谊,却是难以衡量的。
林聪也于满月的这一天,正式被他爷爷给记在了林家的家谱上。
出了月子的我,一反常态没有把这么多天的禁足都弥补回来,反而是闷在家里,专心逗孩子玩。
老妈很欣慰,连声夸我懂事了,知道顾家了。
我欲哭无泪,捏了捏腰上的肥肉,其实这才是我不出门的原因……
其实在家管孩子也有很多乐趣,比逛街购物舒心多了。我现在就喜欢蹲在儿子的童车旁,看他一个一个的吐口水泡泡。儿子的嘴巴很粉女敕,唇形随了老公,因为被喂养的很好,所以脸蛋嘟着,嘴巴也微微撅起,肉呼呼的很Q。吐泡泡是儿子最爱玩的游戏,他每吐一个透明的口水泡泡,在一旁巴巴地等着的我,就马上伸手把它戳破,儿子砸吧砸吧嘴,再接再厉继续吹。
老公对于我们母子俩这么温馨有爱的互动,显得很不屑一顾,撇撇嘴来一句:“幼稚!”
我抱起儿子振振有词:“生个孩子傻三年,这都得怪你,还有你儿子!”
老公果然词穷,干脆起身把我俩都抱坐在他大腿上,捏捏我的耳垂,再揉揉儿子的脸蛋,故作叹息:“别人是傻三年,我看你得傻一辈子。”
然后在我要发火呛声之前,又补充一句:“也好,我就当孩子养了,这才叫儿女双全呐。”
我的火气立马全消,眯着眼睛笑。
怀里的儿子瞪大眼睛在我跟老公之间看来看去,确定看不出门道后,又专心吐起了泡泡。
晚上洗完澡,我对着镜子里那个至少有胖十斤的人郁闷不已,腰上的软肉一抓一把,实在忍无可忍了,我握拳对着镜子吼:“我要减肥!”
浴室的门“哗”一下被打开,老公只穿着内裤走进来,大大咧咧地掏出鸟儿在我旁边嘘嘘,一边还斜眼打量我。
我跟他对视了好几秒之后,才从他窜起小火苗的眼睛里意识到我还果着呢。
“啊!”我尖叫一声,第一反应就是扯了条毛巾胡乱地把我的腰给缠住,坚决不给他看到那些赘肉。
老公不屑地撇撇嘴:“不就是游泳圈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涨红了脸:“你不知道肥胖是把杀猪刀吗?”
“女人就是要有点肉肉才好看,你最瘦那会儿,抱着都烙手,身上净剩排骨了,我那会儿都没好意思说。”
恼羞成怒的我:“那现在呢?你是不是想说我像块五花肉?”
他呲着牙笑笑:“现在正好。”然后提起裤头朝我走过来,圈住我的腰,把毛巾扯下来,声音喑哑:“肉肉的,很有质感。”
我被他吐在我颈间的呼吸给弄得面红心跳,说起来,出月子都半个月了,我们还一直没滚过床单,现在身体贴的这么近,以前某些记忆通通在眼前回放,连眼睛都开始模糊起来了。
他的手在我的腰间流连了很久之后,开始下移,在我的臀部揉捏了好久,然后来到我的腿跟儿,指尖在附近暧昧地画着圈圈。
我环住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生产后愈加丰满的上围压在他□的胸膛上,有一种磨人的快感。
他将洗手台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扫,腾出一片地方,将我放上去,置身于我的双腿间,刚要挤进去,就听见外面儿子响亮的哭声,我一愣,推拒着他的身子,就要下去。
老公忍得很辛苦,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俊脸通红,呼吸急促,他按住我的腰不准我动,身子压过来,咬着牙道:“不管他!我们先做一次再说!”
像是在反抗他爸的蛮横,儿子哭得更大声了。因为我想亲自照顾孩子,所以孩子满月后不久,月嫂就被我们辞掉了,现在,儿子是跟我们住一间房的。
“老公,等他睡了再说嘛。”我安抚地拍拍老公的脸,又在他的嘴巴上亲了一记,然后跳下洗手台,朝儿子奔过去。
身后传来老公咬牙切齿的声音:“臭小子!”
今天又上秤了,本来没怀孕前只有九十斤,生产前几天是一百二十六,儿子出生只有六斤多,剩下的全补我自个儿身上了。正好儿子现在可以吃点米粉、苹果泥和辅助女乃粉了,我就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减肥计划。因为全家人都反对我节食,我又懒得运动,只好用少吃多餐的方法了。外加每天抱着越来越重的儿子在院子里,绕着草坪转圈圈,算是负重训练。
一个月后,等老公下班回来,我第一时间扑上去,挂到他脖子上,兴冲冲地问:“怎么样?有没有轻很多?”
他把我往上托了托,估模了一下重量,然后点点头:“嗯,跟以前差不多了。”
“差多了。”我蔫蔫地跳下来,“比以前重了三斤,死活减不下来。”
老公不怀好意地前后打量我,目光在我的胸前巡视:“还好,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了。”
我横他一眼:“那也不是长给你的!”是儿子那个小坏蛋的。
说起来还真应了老妈的话,宝宝越大越调皮,现在的性子蛮横的不得了,喂女乃的时候,非要含一个,玩一个,老公有时候想偷香,稍一靠近,儿子就把他的粮仓捂得严严实实的,而且两腿乱蹬,非要他老爸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才作罢。
老公时常怨念地盯着宝宝白女敕的脸蛋,叹息:“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我这个辛勤耕作的农夫怎么就这么不受果子的待见……”
我抱着吃饱喝足的儿子,只是吃吃地笑他。
老公给宝宝买了一个折叠的游泳池,每天晚上展开装满水,把月兑光光的小家伙往里面一放,再放上一组会浮水的玩具小鸭子,那就是一副美男果泳图。
宝宝很爱泡澡,经常扑腾着手脚,对着溅起的水花“依依呀呀”的乱叫。还有一个怪癖就是喜欢对着浮水的小鸭子们浇上一泡童子尿,老公每每在他尿完之后,用手拨着儿子软软的小鸟在水里清洗一遍,父子俩如出一辙的淡定表情,看得我大囧不已。
宝宝三个月大的时候,终于学会了抬头,而且架势摆的很足,先撅起肥肥的小,肉肉的小胳膊在底下撑着,然后小脑袋摇摇晃晃地从零度到九十度向上,再冲一旁的我们眯着眼睛笑笑,可爱的不得了。
深夜,每每从梦中醒来,看着身旁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安静的睡脸,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傻笑出声,这样平凡的有夫有子的生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