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解俘虏的军队本就不是精装先锋,所配的四名军医最能的本事乃是治疗跌打刀伤,碰上些如伤寒等症都能显出为难。
天开始落雪,冻疮之患已经绵延全军,我们白日踩雪而行一天,双脚便形同废弃,入塌睡时下肢已经没什么多少知觉,今日又有几个废了双腿的婢女被扒去棉袍,丢在了路上,这已经是我暗暗记下的第十一人了。她们比婉儿更悲戚,她们是渐死的,绝无安详,我猜她们的眼泪会被冻成形状。
姑姑嘱我必须无视这一场场的遗弃,裹好自己的袍子,我们都是过江的泥菩萨。
只是她晚上必然会外出几个时辰,不知做甚,姑姑回来后会在我们的手脚涂了一些黑乎乎的东西,说兴许能防止冻疮恶化,神奇的是过了几个时辰我手上的冻疮渐在消肿。
静香要了些膏药去给小头领试,结果那人也好了。姑姑终于被体面的召见了,头领提了另一名重症士兵给姑姑医治,两日后士兵的冻疮神奇痊愈,于是她破格被调入了军医营,姑姑上禀说需要人手帮忙,于是我和几位同屋的女婢也被调了进来,独留静香一人在原处。
我问姑姑那些黑乎乎的膏体是何物,这雪海茫茫何来如此多量的药剂,她但笑不语,只是令我们几个把一些小米炒至微焦,然后拿茶叶来泡,派给军中的士兵饮用。
我念念不放去究研那些神奇的膏药,姑姑被我磨地失去耐心,便将实情相告:“那些膏药是你我每日清晨所造的污物!我们现时无鲜蔬可食,体寒而内里燥热,在肠胃发酵后的粪便里可提出某些形如中药的东西。”
“姑姑,你真是奇人!”
姑姑却故意说成笑句:“是啊,是杞人,杞人自得忧天,本就是苦事。”说完又叹道:“唉,人生在世,或已是形如粪土,若有机会还是得择枝而栖,择人而交。命途皆由己,试手便有机!”
我细细咀嚼姑姑话中的深意,又想起她曾说于我听所谓一等女人赖“美”而活,二等女人营“智”而活,想来是她妄自菲薄了,且看现在,那些解了冻疮的士兵看到姑姑开始恭敬地唤她:“楚医司。”
姑姑比静香有智,所以她已经把自己月兑掉的衣服穿了回来,而静香只能月兑的更多!
把摔在地上的面子拾起来,需要本事,如姑姑所能。
把装在脸上的尊严卸下来更是本事,如静香所为。
静香近日频来示好阿谀,奴才便是奴才,起得来身,也跪得了地。
我这个昔日的小主,在走出了小主的身份才看清楚了这些奴才,才看清了我自己的可悲,原来我活在一堆揣着上等心计的下人们的中央,亦幻亦真。
宫,原是一个巨大华盖下的一口一口的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