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大家都来内四科上班。
内四科病区的房子属于旧医院的一部分,是日本侵华时期修建的平房,布局呈“工”字形。内四科大门位于“工”字底部的一端。门上的牌子上写着“急传科”三个字。我问同来上班的刘兰筠主任:“这牌子上为什么不写内四科而写急传科呢?”刘主任告诉我:“咱们科的全称名字叫急性传染病科,只收急性传染病。”
进了大门,里面是半截走廊,有扇门与里面的走廊隔开。刘主任向我介绍科里的情况。她说:“你看,前面这道门把走廊分成里外两部分。外面这一部分是清洁区,门里边是收容病人的污染区。你来看,”她指着走廊两侧一间间房子说,这间是教导员办公室。这间是我的办公室。这一间是学习室。本来开会学习应该在这学习室里,因为咱们科人多,这间屋子小,所以凡是全科人员参加的活动都在集体宿舍里。这边这一间是医生值班室,医生值夜班的时候,如果夜里没事,在里面睡觉休息。”她走到走廊一侧的洗手池旁边说:“下班的时候从病房里出来,先在这里用肥皂好好地把手刷刷,然后用旁边盆里的消毒毛巾擦手,擦过手的毛巾扔到下面的污物筒里。用过的这些毛巾由卫生员小鲁和小刘洗干净,消毒以后再用。”她指着水池旁边的厕所说:“清洁区就这一个厕所,无论男的还是女的,谁进去谁插门。”说完后,我们往里走,有个门挂着浴室的牌子。她说:“这是洗澡间,下班之前可以洗澡、淋浴,有凉水,也有热水。”
刘主任领着我来到走廊中间的隔门处,不能通过。隔门的左右两侧分别是男、女更衣室。刘主任领着我推门进了男更衣室,里面巩医生、潘医生、还有几位上班的男护士正在着穿工作服。刘主任对我说:“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更衣室靠清洁区的这面墙上的这些衣钩,挂平日穿的衣服。上班的时候,把需要月兑的外衣挂在这里。把鞋月兑了,换上进病房里穿的胶鞋,再到靠近病房的这一侧来,这边墙上的一个个衣钩上面都贴着每个人的名字,衣钩上的这些白衣、白裤子都是进病房里面穿的。这边柜子里有消过毒的白帽子和口罩儿。你在这里换衣服吧,月兑了外衣,换上胶鞋,戴好帽子、口罩,穿上刚写上你名字的这个衣钩上的工作服,最后从更衣室里面这个门进到病区里面去。好,我到女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我穿好工作服,随着上班的其他男同志进入病区的走廊。里面,除了一间间病房之外还有医生办公室、护士办公室、治疗室、操作室、接诊室、污物室、男女厕所、病人洗澡间等。
我们来到医生办公室,开始交接班。办公室不算小,四周站了一圈儿上班的工作人员,个个都穿白衣、戴白帽、戴口罩、穿白鞋。不一会儿,刘主任来了,她看了看在场的二十来位上班的同志,说:“到齐了吧?好,交班吧!”
站在办公桌旁边的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女护士,拿起桌子上的《护士交班簿》像小学生课堂上读书似的机械地朗读起来:“一排,原有四十五名病人,新入两名,出院三名,现有四十四名。其中危重病人一名。新入院病人:十二床,赵行光,男,十八岁,急性黄疸型肝炎……第二名三十一床,刘永军,男,二十一岁,慢性活动性肝炎……危重病人:急救室,王建业,急性暴发型肝炎,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病情详细情况请看《特护记录》。交班者,一排夜班护士谷美英。”
这位谷美英护士,小个儿,胖胖的,眼睛很小,眯成一道缝儿。其最突出的特点是上牙不整齐,有个向前伸出的龅牙。她朗读交班簿虽然机械单调,却很流利,吐字非常清楚,叭叭的,像打机关枪似的。
一病区护士交完班以后,二病区护士端起另一本交班簿,她和谷美英一样规规矩矩地读完了二病区的交班簿。从交班簿上的最后签名我知道,这位护士叫高秀兰,是个年龄较大的护士,二十五六岁,长得很精神,和谷美英相反,比较高比较瘦,眼睛不是小而是大,可以称作“大眼睛”护士了。
护士交完班以后,刘主任说:“谁有事儿,请说吧!”
女值班医生说话了:“慢性肝炎病人住院时间很长,各种治疗都没有确切疗效。医生着急病人也着急。病人中有种传说,说离寿东车站不远的一个村子里有一位治疗肝炎特别有效的人,不少病人到他家求医。他给病人一包黄药面儿,叫病人回家自己找黑丑、白丑,和药面儿一起服,用四两黄酒送下。咱们的慢性肝炎病人听说以后,对这件事反应很强烈。咱们是不是派人去一趟。”
这位医生姓甄,叫甄彩玲。比我小四岁,和杨彩霞都是第十三军医中学毕业的。她的特点是皮肤比较白,由于毛发的色素比较少,眉毛显得有些黄。
“同志们还有什么事?”刘主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没人发言了,她说:“最后我讲两件事:第一,潘志伟,你坐火车到寿东去一趟,找到那个能治肝炎的人,问他用的是什么秘方,要几包药回来,咱们试一试。第二,曹医生上班了,先在一排熟悉情况,由甄医生带他一段时间。”
甄彩玲的脸腾地红了:“不行不行,人家是正规学校科班出身,大学毕业,我怎么能带人家呀?!”
“叫你带着他熟悉情况嘛!又不是拜你为师跟你学艺,有什么不行的?”
我随即向甄医生表示:“甄医生,我刚来,什么都不懂,一定虚心向您学习。”
“向我学习?不敢当。我向您学习才是。既然主任命令我向您介绍情况,那咱们一起管几天病人就是了。”
“谁还有说的?”刘主任见没人发言了,“好,大家上班吧!”
交班会结束以后,各类人员根据自己的职责分头工作了。护理的,治疗的,消毒的,搞卫生的,做勤杂总务工作的,各种不同的护理工作在两位护士长的组织安排下,有条不紊地展开来。医生们,巩学谦,杨彩霞和张水莲,走出一排医生办公室到二排去了。这一排的办公室里留下了潘志伟、甄彩玲和我。
潘志伟从病案柜上取下他所经治的二十多位病人的病历夹,放在办公桌上,开始整理他的病例和抄转、粘贴有关的检验报告单。我帮着甄彩玲取下她所经管的二十多个病人的病历夹,放在桌子上。她见我还站着,忙拉过一把椅子,说:“还站着干什么?快坐下。”
“啊,谢谢!”和她第一次见面,我有些拘谨。我迟疑着坐下来。
“客气啥?将来我和潘医生还不都是你手下的兵嘛!”
我说:“您可真会开玩笑。我是拜您为师的。”
她微微一笑:“我说的是大实话。听说您早就是医生,又是大学毕业,还是共产党员,用不了多久您就会提升为主治医生,过不了几年您就是大主任啦!”她转向正在翻阅病历的潘志伟,“喂,棒槌,你说对吧?”
潘医生没抬头,说:“人家曹医生刚来你就开玩笑,快办你的正事吧!”
“好,主任叫我给您介绍情况,介绍什么呢?昨天晚上我值班没有参加您的欢迎会,不知道主任、教导员都跟您介绍了些什么。好,我就给你介绍介绍病房的情况吧!”
我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咱们内四科有两排病房。这一排有四十五张病床,专收肝炎病人。医生只有我和潘医生两个。你来以后咱们就三个人了。这一排的护士长是解永正。”她停顿了一下,用手指着窗外说:“你看,南面那一排房子就是二排,专门收急性热性传染病,医生中有巩医生、杨医生和张医生,护士长是邹正平。二排的病人住院时间短,床位周转快,出入院病人多,工作比较忙,所以那边放了三位医生。尤其是到了夏秋季,大量肠道病人入院,五十五张床位都不够,没法,只好在走廊里加床,就连一排和二排之间的这一段走廊都加得满满的。”
“内四科的工作量不小啊!”我说。
“可不是嘛!全院八百张床位,光咱们内四科就一百张,每年咱们要收治一千四五百病人哩!”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我还给您介绍什么呢?给您说说上班的制度吧!每天早晨起床以后不是出操就是打扫卫生,吃了早饭提前到科里来穿好工作服,八点正式交班,交完班后查房、开医嘱、写病历。刘主任星期一、三、五查肝炎病房,二、四、六查二排病房。今天是星期二,她到二排查房去了。中午十二点下班,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两点上班。下午的安排是这样的:一、三、五是医疗工作时间,星期二科里组织政治学习。星期四院里安排,或做政治报告,或开会,或者传达文件。星期六下午党团活动。另外,每天吃过晚饭以后还得到科里来,不是组织劳动就是读报、政治学习。一天到晚蛮紧张的。”
“什么时候休息呀?”
“星期六晚上可以看电影,星期天可以洗澡洗衣服。还有,像我今天这样,昨天夜里值班,今天下午和晚上可以休息。如果因为抢救危重病人一夜没睡觉,交完班以后就可下班睡觉去了。如果夜里没事,要到十二点才能离开病房。你来了就好了,咱们有六位医生值班了,每六天轮一次。”
“我什么都不熟悉,哪能值班哪?”
“病房里就这么点事儿,用不了几天您就熟了。我们还盼着你挑大梁哩!”
潘志伟整理好病历,抄转完化验单,起身查房去了。
甄医生说:“咱们也查房去吧!化验单我值班的时候都抄转好了。潘医生管的是一到二十床。咱们管的是二十一到四十五床。这些肝炎病人有急性黄疸型肝炎,急性无黄疸型肝炎,慢性迁延型肝炎,还有慢性活动性肝炎,偶尔遇到重症暴发型肝炎。潘医生管的急救室那个病人就是暴发型肝炎,昏迷三天了,快不行了。”
“难道说,肝炎就没有一种有效的治疗方法吗?”
“也许会有吧,可是现在还没有。”
“总得要治吧!现在都是用什么办法治呢?”
“西药就是护肝治疗,维生素、酵母片,重一点不能吃饭的输葡萄糖加维生素C。咱们中国比外国人多一招儿,吃中药。主任不是说让潘医生去访问那个治疗肝炎的秘方吗?等他访问回来以后咱们也试一试,看有效没效吧!好了,咱们查房去吧!”
查完房以后,我对甄医生说:“您昨天夜里值班,查过房的病历记录我来写,你回家休息吧!”
“可不行。昨天夜里没熬夜,到十二点才能下班。病历记录咱俩一起写吧,你写一部分,我写一部分,写完后我带你到消毒室看看,看看消毒员对出院后病人用过的衣服、被褥、用品是怎样消毒的。”
“好,谢谢你。”
“谢什么?我只是向您介绍情况而已,以后咱们就一起工作了,客气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