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天,我和周敬在家休息。女儿翠翠从幼儿园回来,加上我们的儿子小柏,全家四口人要高高兴兴地过个节假日。
周敬问女儿:“翠翠,想吃什么呀?妈妈给你做。”
“想吃饺子。”
翠翠刚说完,小柏急着说:“妈,我也吃饺子。”
“好,妈妈洗完衣服就给你们包饺子。”
小柏两岁半,懂事了:“我现在就要吃!”
“现在哪能吃呀?吃饺子还得剁馅,和面,还得捏,还得煮。现在不能吃。妈妈先把你们的衣服洗洗,洗完衣服咱就做。好不好?”
“不嘛!我饿,我现在就吃!”儿子撒娇了。
“现在就吃?那就叫你爸给你冲碗炒面吃吧!”
翠翠说话了:“我也吃炒面!”
我说:“好!我给闺女和儿子冲炒面。一人一碗。”
我给孩子冲炒面,周敬烧水给孩子洗衣服。两个孩子趴着桌子玩儿。
翠翠对弟弟说:“我教你儿歌,好不好?”
“好。”
翠翠说:“军管会,打不倒,气死九九一。你说,跟着姐姐说。”
小柏眨巴着眼睛,想说说不上来,笑了。
“笑什么?跟着姐姐说,军管会打不倒,气死九九一。”
我说:“翠翠,你知道九九一是谁呀?”
“是坏蛋。”
“谁告诉你的?”
“我们幼儿园的阿姨。”
周敬一边拾掇衣服一边说:“幼儿园的老师派性真够大的,什么都教孩子。”
我冲好了两碗炒面,放在桌子上,说:“别说话了,吃吧!”
翠翠用小勺搅了搅自己碗里的炒面,又看了看弟弟碗里的,说:“爸爸,我的炒面少,弟弟的多。”
我说:“差不多,吃吧!”
翠翠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儿。
没想到,小柏舀了一小勺儿,往姐姐碗里一放:“给你点儿。”
不到三岁的孩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竟把自己的炒面舀给姐姐。我和周敬看了都很激动。我过去往儿子的小脸儿上亲了一下:“好儿子,吃吧!吃完爸爸再给你冲一碗。”
屋门旁炉子上的水烧开了。周敬把洗衣服盆放在屋里狭窄的地上,提起水壶把开水倒进盆里,返身去舀凉水。两个孩子趴着桌子吃炒面。吃了两口,翠翠说:“不甜。”
我说:“爸爸搁上糖了。”
“不甜,我要搁嘛!”说完,翠翠从凳子上下来往前一迈步,一脚踩进了开水盆里。翠翠烫得惨叫一声“妈呀!”紧接着哇哇地大哭起来。
我上去一把把闺女抱起来,看着孩子被烫的脚,我的心发颤了,心疼得我眼泪涌了出来:“翠翠,翠翠,我的好翠翠……”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周敬听到孩子的惨叫急忙跑过来,见孩子的脚烫了,忙把袜子从孩子的脚上扒了下来。她这一扒不要紧,烫起了泡的脚扒掉了一层皮。周敬的心碎了:“哎呀哎呀,我的闺女,都是妈不好,妈该死,妈要是先倒凉水后倒开水就好了……”她没想起来,如果不是急急忙忙把袜子扒下来,而是用剪子把袜子剪开,水泡上的皮不至于扒掉了。可人一着急就什么都忘了。
姐姐烫伤了,哇哇直哭。小柏瞪着眼望着姐姐一动不动,呆了。
孩子烫了,得赶快送医院。我们把小柏交给保姆。我抱着翠翠往医院外科病房紧跑。周敬含着眼泪跟在后边。翠翠哭了一阵不哭了,撇着小嘴儿抽泣着问我:“爸,我的腿能好吗?”
多好的孩子呀?烫伤是最痛的,她竟忍着疼痛不哭了。我安慰她:“不要紧,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
我和周敬把翠翠直接抱到外科病房里,找到病房的值班医生,说明孩子受伤的情况。外科医生和我们很熟,及时给孩子做了初步处理,安排了床位让孩子住下。我和周敬在病房里一直守着孩子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同病房的几位女病人都是成年人,见翠翠烫伤了一点儿不哭,又听话,非常喜欢她。
开饭了。能走动的病人拿着盘子、碗在病房门口的走廊里打饭菜。不能走动的,有同一病室的病人帮着打,或由护士把饭菜送到床边。周敬问翠翠:“开饭了,吃点儿饭吧?妈妈给你打饭去。”
“不吃。”孩子受伤了,脚痛,不想吃。
旁边床的病人打回饭来,劝翠翠:“丫头,吃点儿吧!大米饭,肉菜,还有松花蛋。”
我知道翠翠爱吃松花蛋,笑着对她说:“吃点儿吧,爸爸给你拿松花蛋去,好吗?”
翠翠点了点头。
周敬挨近她的脑袋说:“再吃点儿大米饭,少吃点儿,好吗?”
闺女又点了点头。
我给闺女打了半碗大米饭,一个松花蛋。周敬像喂婴儿似的喂翠翠。我望着孩子那令人可怜的样子,又是一阵心酸。
吃完饭,周敬对翠翠说:“你在这里住院吧!爸爸妈妈回去了。弟弟和保姆女乃女乃在家等我们哩!爸爸妈妈有时间还来看你,好吗?”
翠翠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可眼里出现了不愿让爸爸妈妈离去的泪花。
周敬安慰她:“好孩子,爸爸妈妈会来看你的。你好好住着吧!这屋里有好几个阿姨跟你做伴儿,别怕。”
旁边的病人说:“让爸爸妈妈走吧!阿姨照顾你。”
周敬说:“快谢谢阿姨。”
“谢谢阿姨。”翠翠说话的声音很小。
我和周敬站起来说:“爸爸、妈妈走了。”
翠翠含着眼泪,一边点头一边撇着小嘴儿说:“爸爸,妈妈,你们不上班的时候,一定来看我呀!”
“一定,我们一定来。”我和周敬眼睛湿了。
那时候,人们的革命精神就是强。孩子烫伤住院了,爸爸妈妈照常上班,让孩子一个人住在医院里。回想起来觉得很对不住孩子。幸好,孩子烫得面积不大,住了十来天就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