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学校后,陈人贤交待了几句就回了村里。我又气愤又难过,精神有些恍惚,打算早些睡觉。没想到,床还没铺好,学校的大门就又响了起来。我开门一看,原来是姓陈的那个乡巴佬尾随而至,他到屋里再次对我说:“你是不是想死啊?”我没吱声,但我暗地里已做好了准备,只要他敢动手,我会立刻让他好看。跟姓陈的一起来的还有他老婆,他老婆不想惹事,催着姓陈的走了。
王必那个小崽子本来什么事都没有,但他故意连着好几天不来上学。权日芳曾去他家叫过他一趟,他仍然不来。权日芳便想让我再去叫叫他,说他连日不来,没法上新课。傍晚放学时,我让班上的一个男生带路,去了他家。进屋时,王必正在炕上躺着,见我去了,故意装出一副绵羊相。我在他家坐了一会儿,直截了当地提出让他尽快去上学。他爹娘答应了。第二天,王必才算去了学校。
后来我得知,其实那天敲六年级教室玻璃的是一个叫毕艳飞的小崽子,可笑的是王必瞎讲哥们儿义气,代人当了替罪羊,罪自己受,便宜却是人家得。
追根究底,此事是由权日芳的不负责任引起的。在这件事上,她不但自始至终袖手事外,还得了便宜卖乖,由此我也对这个小人有了初步的认识。至于更深的认识,则是后来发生的事了。
几天后,片长胡士春得知了此事,在他的授意下,陈人贤从学校的经费中拿出了二百块钱作为整件事的全部支出,这件事终于画上了句号。
12、媒人
不知道权日芳是怎么想的,一天,她突然自告奋勇说要给我当媒人,给我介绍一个在镇一中工作的对象。好意难却,我便答应了。
时间定在了星期六上午。我骑着自行车兴冲冲地赶到了权日芳家所在的家属楼。权日芳一个人在家,她让我坐下,说女方马上就到。说话间,门被敲响了,进来了一个个子挺高但容貌欠佳的女人。权日芳给我们彼此作了介绍,然后她便找借口出去了。
我对面的这个女人容貌有些憔悴,并且似有急事,注意力并不在我身上。我大略地问了问她的家庭情况,她简要地答了。时间仅仅持续了约五分钟左右,她就站起身来,说已约了同伴坐车回家,今天就到这儿吧,以后有时间再谈。我感到十分扫兴,但又不好说什么,便将她送出了门。她走后,我将房门带上,也下楼回了学校。
几天后,权日芳问我谈得怎么样,我摇头说不行,权日芳还挺上心,一个劲儿地怂恿我再谈谈,我则执意回绝了。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这次相亲与我以前及此后的无数次相亲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半年后,我从一个知情人那里得知,权日芳给我介绍的那个女人已经将近三十岁了,而我当时才二十出头,差不多差了七、八岁。得知真相后,我才深感权日芳那个杂种用心之歹毒。那次相亲后,权日芳居然还以劳苦者自居,说我应该买点儿东西谢谢她这个媒人。我说:“你给我说的对象如果成了,我自然要谢你,可现在没成,我凭什么谢你?再说了,给我介绍对象的多了,我要都感谢我感谢得过来吗?”权日芳说:“没能成是因为你不同意,人家女方可愿意了。”我说:“我之所以不愿意是因为你给我介绍的对象不合格,如果你给我介绍好的,我肯定愿意。”权日芳说:“你如果这样的话,那以后谁还给你介绍对象?”我则冷笑道:“我不是没让你介绍对象吗?我什么时候让你介绍了?是你自己非要给我介绍的。你不给我介绍我还用不着呢。”权日芳哑口无言了。
一年多后,那个女人结婚了,据说嫁的是一个放弃北京户口回乡的人。权日芳故意将此事告诉我,说她嫁了个北京人(她将内容作了加工),看她的意思是想刺激刺激我的神经。我听后笑道:“她结婚就结婚呗,跟我有什么关系?”刘三玉在旁边帮衬我说:“嫁个北京的就了不起了?北京还有掏大粪的呢。说不定她对象就在北京掏大粪。”我则大乐。
13、空袭
那一年的5月8日发生了一件轰动世界的大事,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空袭了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这就像一个总喜欢胡说八道的长舌妇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一样。此事一出,大大小小的跳梁小丑都故作出一副义愤填膺状,并且上蹿下跳地叫嚣起来。后来,我还在一个垃圾堆里看到了一本专门叙述此事的书,书名好像叫《中国不可欺》。
我冷观此事,觉得小丑们说说狠话,泄泄愤懑,虽然最容易却也最毫无用处。还不可欺呢,作为全球第一强国的美国拥有极为雄厚的经济实力和极其强大的军事力量,其核武库可在15分钟内夷平全世界数次,常规武装力量更是无人能及,它会怕谁?
14、考试
六年级的升学考试比其他年级稍早,镇教委也更加重视。片长胡士春特地在董村小学召开全片教师会,通报了考试的注意事项,要求监考的教师务必认真负责,恪尽职守,严防考试中出现的各种舞弊现象。
我所要监考的学校是华位小学。虽然我到沙泥镇已有两、三年了,但由于平日里很少四处走动,所以对周边的地理并不熟悉。在考试的前一天,我在陈八王小学的大门口遇见了胡士春,便趁机向他打听。胡士春模棱两可地说:“就算说给你,你也不一定找得到。”他的这句话让我的心里更加没底。农村不同于城市,它没有街道,没有门牌,所有的布局都是混乱而无序的,要想找到某个确切的地方,除非亲自去过几次,对其地址和路线事先有了清晰的记忆,否则只有一路走一路向人打听了。好在刘三玉的老公陈号也在大门口处,他向我描述了学校的大概位置,最后说实在找不着就向人打听吧。
考试那天,我骑着自行车赶到了华位村。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只打听了一个人就找到了学校。进到学校院中,我刚将自行车停好,就见一个女人急匆匆地走进校长办公室里,询问二考场在哪儿。校长说:“一、二考场没在这儿,而是设在了张位小学。”女人说:“这么说,我得去张位小学?”校长点头。我在门外听到此话,瞬间慌乱起来,因为我就在一考场监考,考试时间马上就到了,我也必须立刻赶到张位小学,可张位小学比华位小学更加偏僻,我根本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当女人从校长室里出来时,我便故意上前和她搭讪,“你监二考场?”女人说是。我说:“我监一考场。”女人说:“那就一块儿走吧,一、二考场在张位小学。”于是,我跟在女人后面,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张位小学。
一考场是我跟一个男老师监考。从考试一开始他就不在考场内,发卷、监考、收卷,所有的工作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最后一场试考完后,我拿着卷子来到办公室,见他正在办公室里坐着和该校的校长聊天呢。我对他说:“有你这么监考的吗?擅离职守,什么活儿也不干。”他居然振振有词,“我不干不是有你干吗。教委分派角色的时候都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勤谨的和懒的相互搭配。我懒的不干,你勤谨的就干呗。”我实在不愿跟这种不负责任的无赖费口舌,将试卷交上后就离开了。
几天后,考试成绩下来了。我所教的班级数学考了个中等,语文则考了第六名,成绩算是比较不错的了。
15、考试后
考完试的第二天就是当地的端午节。中国正统的端午节是农历五月初五,可沙泥镇的端午节却是农历五月十五,整整晚了十天,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我至今也没搞明白。端午节家家要包粽子,沙泥镇也不例外。我独自一人住在学校,一则缺少做粽子的材料,二则对这种可有可无的节日并不重视,因此没有入乡随俗。临近中午时,房后忽然传来刘三玉的声音,“俊,我包了粽子,给你几个。”接着,从后窗窗口处伸进来两只手,手里捧着四、五个粽子。我一边道谢,一边赶忙接了过来。中午时分,先后又有两个女生来给我送粽子。已经毕了业的学生还有这份心意,很是难得。这让我感到十分欣慰。许多年后,我常常想起在陈八王小学第一年所教的那一班学生,那是我教过的最好的一批学生,可惜,由于当时我心情不佳,经常对他们发脾气,对此,我一直感到愧疚。
那一天中午,我突然有了个想法:与其在学校无所事事,不如到市里打工赚些钱。打定主意后,我将一些必备之物装到包里,登上了去市里的汽车。由于我的宿舍就是学校的办公室,其它年级还在照常上课,其他老师还要在办公室里办公,因此我没有锁办公室的门。到达市区后,我首先找了一个中介所,想在那里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中介所的墙上贴着各种各样的招工信息。我仔细看了一下,不是工作太辛苦就是学历要求太高,根本没有适合我的。后来,我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一则洗浴房的招工信息,条件还不错,便问中介所的老板,这个洗浴房的地址在哪儿?中介所老板扫了我一眼,说:“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明白吗?”她这句话是有弦外之音的,其含义是:你得先付钱我才能说。可不知为什么,当时我的脑袋就是一根筋,竟然完全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其实,到市区打工不过是我一时的心血来潮,我当时完全是抱着玩儿的心态去的,就算她直截了当地跟我说到中介获取信息是要付钱的,我也决不会给她。从中介所出来后,我坐上一个三轮,在大街上转了转。市区和大多数中国三级城市一样,破旧而混乱,这让我的心情大打折扣,便有了打道回府之心。骑三轮的是个干瘪老头子,脸上的皱纹跟松树皮一样,他边蹬边问我来市里干什么?我说打工。他问找到地方了吗?我随口说在一个洗浴中心。他见我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儿,便说:“你干得了吗?”我笑了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