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何六叔却在上午十点左右独自出去了一趟,过了晌午才回到陈记棺材铺。
回来的时候,何六叔的脸上少了几许沉重,但眉宇间却隐含着一丝忧虑。他像没事人一样指挥着铺子里闷声不响做活儿的匠人,张罗着陈家里里外外的事项,直到夜色来临,陈学文也不见何六叔制作那七口槐木棺材。
陈学文心中又急又怕,不明白何六叔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晚饭后,陈学文实在是耐不住性子了,如果再憋下去,他恐怕当天晚上连觉都睡不成了。他走到何六叔身边,小声问道:“六叔,那个事儿怎么样了?”
何六叔若无其事地抄写着帐目,眼皮子也没往起抬,就那么毫不在意地回答了一句:“少东家您不必担心,三日后七口棺材一定准时交货。”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日子也在三天里由二月过渡到了三月。
三天内昆明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大逸乐”影戏院这起损失惨重的倒塌事故,就连十来岁的孩子们也在到处传唱这样的顺口溜:“《少女乃女乃的扇子》,扇倒了‘大逸乐’的房子。”
医院每日都有新的垮塌事故重伤者不治身亡的消息,事故后第三天,死亡人数已上升到三百余人。棺材铺门前时见哀哭求棺之人,可最终都是哭哭啼啼地黯然离开。
全城棺材告急。
陈学文这心里头也是一天比一天焦急。尽管管家何六叔告诉他稍安勿躁,可眼见着三天已经过去了,何六叔却连一口他急要的棺材都没做出来,甚至连槐木的木料都没见有人抬进一根来,更不要说什么“四独板儿”了。
陈学文急,何六叔却偏偏不着急,陈学文一连三日以来来饮食锐减,没事儿就往自己肚子里灌那些浓黑得跟中药汤子似的普洱茶水,睡觉还总梦见那穿白孝鞋红衣服的大肚子女人凶神恶煞地来找他索要那七口棺材。结果三天下来,陈学文的两个眼窝子都塌下去了,比先前抽大烟的时候还更像个大烟鬼,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