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管家何六叔把道理已经说尽,可陈学文还是举棋不定,不敢贸然应允。
何六叔急得连连催促:“少东家,您可是陈家的顶梁柱啊,少女乃女乃年轻,小少爷还在牙牙学语,您如果这趟差使有个闪失,我何六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老爷和太太呀?您就让何六代您去走这一趟吧。”
说罢,何六叔“扑通”一声跪倒在陈学文面前,老泪横流。
陈学文慌忙伸出双手将何六叔从地上扶起,他胸中一热,颤声说道:“那好,六叔,学文答应您。”
何六叔起身微笑,向大个子杠头大喝一声:“兄弟们起杠了!”
众杠夫答应一声,立刻如潮水般涌出门去。
何六叔走在最后,临出门前,他回过身去,对着陈学文深施一礼,神情复杂地说了句:“少东家保重,何六先走了。”
陈学文急忙还礼,笑着说道:“学文在家备好酒菜,只等六叔夜里归来同饮。”
何六叔微微一笑,转过身,提起手边的煤油灯,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去。
陈学文适才答应何六叔替他前去交货,其实暗自里是存着一个私心的。他平素本就是个不敢担事的人,这三天以来一想到那红衣孕妇声严厉色叫他夜半子时亲自送棺去东郊寄棺所,他就吓得一阵阵直冒冷汗。不过因为惧怕违约受罚,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亲自上阵。现在既然何六叔亲自请缨,他乐得个顺水推舟,又不必担上个胆小懦弱的骂名。甚至他还想着,等今夜一过,此桩棘手的差事一了,他就可以用这七口棺材换来的一大笔钱财去连吸几天大烟了,还有怡香院的小红和小柳,也该去问候问候了。
然而,不知为什么,当他目送何六叔那瘦削的身影渐渐远去的时候,心中却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忐忑不安的情绪来。
送棺的队伍刚刚出发不久,天色便完全黑下来了。杠夫们点燃事先准备好的火把,保持着整齐的队形向城外缓缓走去。
起风了,不是先前的微风,而是迅疾的劲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