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墟 第六章 第八节 绝笔信…

作者 : 近黑者

“叮呤,叮呤——”安静的铜铃突然清脆地摇响起来,坐在院中练字的海漂转头看着铃铛,轻轻地皱起了眉。

“叮呤呤,叮呤呤——”铜铃越来越清脆,好像热切地在欢迎着远方的来客。

海漂的眉皱得越来越紧,他放下手中书册,慢慢地扶着额头,他用力地闭着眼睛,想要认真看清楚眼睛深处那张陌生的脸……

“卡——”铜铃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铃声突然没有了。

脑子里翻滚着的痛意也没有了,那张脸也灰飞烟灭,一张哭泣的、似乎永生不见的脸。她是谁?他静静地盯着书册上刚劲有力的墨字,疲倦地笑了。

记不得,总比不想记得却还记得要好得多。

他想起宋令箭在那个陌生的地方对他说过的这句话,那是他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没有显得那么冰冷无情,他几乎没见她笑过,但她笑的样子很好看。她总是对韩三笑笑,却从来没有对他笑,在她眼中藏了很多芥蒂,他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无力消除——他是个外来入侵者,打破了很长久才建立起来的平衡,还不杀伯人的带走了一条性命。

这时巷子里响起了脚步声,他整了整面容,站起身向外看。只见巷子里走来两个男人,一个年轻,一个皮肤黝黑,手里提着一篮子水果。年轻的男人走在前面,面带微笑,显得非常儒雅文质。但他却将注意力都放在了皮肤黝黑不起眼的这个男人身上,他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

两人的眼里都闪过诧异,相互而视,流转着谁也读不懂的交流。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目光,这也是宋令箭明令他不准出门的原因。

年轻的男人对着海漂颔首点了个头。海漂笑着回点了个头。

皮肤黝黑的男人拍了拍绣庄的门,招呼道:“燕老板可在?”

没有人应门。夏夏大清早就提着绣篮出去了,绣庄的金丝线生意一塌糊涂,她正忙着到处回收绣巾。海漂想解释,但他怕自己表达不清楚,索性只在旁边看着。

“燕老板可在?”皮肤黝黑的男人加大拍门的力度,站在一边的年轻男人正抬头看着哑哑摇动的铜铃。

“在,飞姐病了,不见客。”海漂尽量咬着字音简短道。

年轻男人转过身,面带关切道:“燕姑娘的病还没好么?”

海漂点了点头,皮肤黝黑的男人转着走进了院子,安静地在院子里转悠着。

年轻的男人还站在门口,儒雅地笑着:“在下上官衍,方才那位是在下的衙事项武,我们是来探望燕姑娘的。”

海漂感觉这斯文英俊的年轻人的儒雅中,带着一种冰凉的淡意。这让他感觉很奇怪。

“哟,这不是项武么,啥风吹得来?还带个年轻小后生?相亲哪?——哎,宋令箭,你不是一直想找他算账么,这巧刚好在,就不用跑上门去找架吵了,你们倒是说个清楚,我正好可以不那么费力地看顿好戏。”

韩三笑与宋令箭款款而来,他们似乎总是同进同出,方才出门时明明还大吵了一架,这时又不知是谁找谁的一起回来。韩三笑正抱着双臂,一副兴灾乐祸的样子。

宋令箭盯着项武道:“这种人不用与他讲理,自己的猎物没别人的好,无事生非,自讨没趣,叫人不耻。难怪人到中年无妻无室。”

项武盯着韩三笑,又盯着宋令箭。

宋令箭冷笑:“无言反驳就闭上嘴巴,以后离我的猎地远点!”

项武冷冷哼了一声:“谁与你争那些无端的东西,我现在已经衙门中办事,已受大人保举去京都受训,乡野之地的,你们好生呆着吧。”

“讽得好,说得好,项武你越来越有个性了!”韩三笑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俯掌大笑。

宋令箭突然笑了。

项武一怔,不知这无可捉模的女子在笑什么。

上官衍轻皱了下眉。

韩三笑突然停了拍手,侧耳听了听,认真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一阵哭声?”

“哭声?”海漂举头看了看周围,心中一跳,突然焦急万分地冲向绣庄院子,“是飞姐!”

“飞姐——”海漂敲了敲房门,房里头正凄惨地响着女人悲痛绝望的哭声,“飞姐,开门,是我。”

没有人应门,只有女人的哭声,她整个人包括灵魂仿佛被悲伤吞噬了。

“发生什么事了?”上官衍担忧地看着紧闭的门。

“她知道了……”海漂喃喃道。

“她知道什么了?”

一刹那,海漂感觉这个名叫上官衍的男人眼里闪过了担忧与微小的恐惧,但他没有时间去解读里面的内容,他用力地推开了房门——

房内散满了一地的纸页,白底黑字,赤红的鲜血般的点印!而燕飞就坐在纸页堆乱的中心,手上身上零印着一堆堆的血红,长发散了一身,凌乱地哭泣着。

“燕飞!”

“飞姐!”

“燕姑娘!”

“燕老板!”

四个人异口同声!

“别进来——别进来——”燕飞慌乱地俯在纸堆里找着什么东西,一张张地翻,几乎每一张上都留有她手上的鲜红,她保护着这些凌乱的纸张,好像在保护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她在干什么?”项武不明所以。

上官衍轻轻皱起了眉:“她在读信。”

项武仔细看了看燕飞,只见她拿着手上的几张信纸样的东西,无助又绝望地在纸堆里找着什么。

“为什么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为什么我这么没用……这么没用……”燕飞终于停止了,她用力地握着手里的信纸,恨不得将它们揉进自己的心里,好能将所有的字眼刻在最深处。

韩三笑避着纸页走了进去,纸页上血红血红的,是她查字时标出来的朱砂标志,纸页上阐述字意的字刚劲有力,纸张并没有多旧,最多不超过五年。他慢慢蹲了下来,看着她紧攥在手里的纸页,轻声道:“你再这样用力,信要破了。”

燕飞紧紧将信抱在怀里,已哑得哭不出声来,眼流如注,冲刷着苍白病态的脸:“我真没用……我连爹最后想对我的话都看不懂……我真没用……”

韩三笑小心拿过燕飞手里的信,上面圈圈点点的,已有大半都被朱色划得密密麻麻,泪水交融着墨汁,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就算你不回来,不愿回来……我也只是想你好好活着……为什么最后一面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又让我知道……”燕飞紧紧攥着韩三笑,声音卡在哭哑的喉咙间,一切都有心无力。

韩三笑心痛不已,将扶着一个将碎的宝瓶,温柔地将她交在海漂的挽抱下,他一安置好燕飞,马上像变了一个人,剑眉倒竖,咬牙切齿,一股不可近靠的气势箭拔弩张开来,他愤怒地冲出门,站在门口对着外面吼道:“宋令箭,你他妈的无药可救!要是燕飞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上官衍才发现宋令箭根本没有跟进来,韩三笑在冲着对院的宋令箭叫骂。这样的关系,与这里相互传颂的友情可不太一样。

“蹦”的一声,外面一阵巨大的关门声,这就是宋令箭的回答。

“叮——卡——”铜铃摇了一下,被巨大的甩门声卡断了声音。

项武突然皱起了眉,正想转头说什么,却恰好撞上了海漂的目光,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突然急促地吸了口气:“大人!”

上官衍正眼中闪过不悦。

“……燕老板家中带丧,我们不便打扰,不如先回去吧。”项武的目光迷惑地离开了海漂,垂下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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