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墟 第七章 第一节 燕飞亲…

作者 : 近黑者

夏夏精疲力尽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终于将所有的金丝绣物都收了回来,她第一次觉得很奇怪,在她印象中,子墟一直是个热情而且没有秘密的普通小镇,但为什么假线的事情一直像个大家一起要保守的秘密?竟然没有一个人在谈论?

最近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韩三笑总是时刻不离地呆在绣庄里,可是飞姐却总是病着在睡,韩三笑若是呆在绣庄,宋令箭就会自己上山去,晚上韩三笑出更去,宋令箭刚好下山回屋休息,仿佛他们一整日都没什么交集。

宋姐姐为什么都不去看燕飞?

夏夏感觉最奇怪的是这件事,自他们回来后,关系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紧密了。还是海漂最好,他比之前的那些日子健康,而且他总是微笑,碧绿的眼睛就像十一郎的灵魂附在了里面,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十一郎才救他。

“咦,怎么有封信?”

夏夏一进院子,就看到石桌上放了个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燕飞亲启”,也不知是谁送来的。

“飞姐——我回来了,你在里面吗?外面怎么有封你的信?你听见有人进来过吗?”她一边放下沉重的绣篮,一边对着里屋尖声叫着——“咦?海漂哥哥,你怎么也在里面……飞姐呢?你怎么了?”夏夏看到海漂从里屋出来,带着一脸的担忧与悲伤。

“谁的信?”

“哦,是飞姐的呢,上面写着飞姐的字——真是好笑,大家伙儿都知道飞姐识字不多,谁这么爱捉弄人,写封信逗飞姐乐呢,这字写得还不如我写得好看呢。”夏夏看着字迹难看的信封自顾自笑起来。

“我看。”海漂接过夏夏手里的信,不顾忌讳地要打开。

“哎——这可是信,不能随便拆别人的信——说不定是哪个爱慕者写的情信,你也要看么?”

海漂无心玩笑,已经拆开了信,他快速地看了看信的内容,勉强地笑了:“我亦识不多。你读。”

夏夏接过信,飞快扫了一遍,皱起了眉。

“说些什么?”

“好奇怪——一点都不像是信该有的样子嘛……我念给你听听……”夏夏清了清嗓子,缓慢清晰地读起这封写着“燕飞亲启”的信来:

——她真美,美得就像一轮明月,让人不敢拥有。所有的人都喜欢看着她在花纵中飞舞跳跃,每次她悄悄一个人出来踢键子,深处浅处的都有很多人偷偷在看。裙裾飞舞,长发凌散,她从来不会觉得孤单,也许是早就习惯了孤单。

我从来不爱与女子搭腔,女子自古都是水做的,好的时候是泉水,凶的时候是洪水。我也从来没有对任何女子动过心,包括光彩万千的她,她的一颦一笑都像是伪装好的,我在她的眼里从来看不见真实,那些温婉动人的笑,都是她伪装出来要讨人欢喜的。这样的人与生我们都生于不同的世界,更何况他明令禁止所有的人靠近她,即使是亲如手足的我们几个。

我一直以为此生我们就是如此,只过姓名,却不识面孔。自我被分调来保护她的安全,更明白儿女情长是件多毁心志的事情,便更没了结缘女子的心思——直到那天——或许那天我不该去那里,就不会有这往后的大喜大悲,更不会有这长久不消的痛苦。

她与他在争执,我从来都只见她高傲淡笑,清雅素言,却从没见过她这样任性骄纵。她在他面前,为自己的幺妹控诉长姐。不知是她故意不去意识,或许是还没有意识到,在这个家里,长姐的地位甚至还在他之上,他纵使知道长姐的无理行事,也不能拿她如何。

她怒气冲冲地说了很久,突然停了下来,娇美的脸上一片冰冷,失望地盯着他看。

“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只会将我囚禁,用我的自由换我的生存。我安全地活着,却从来不曾快乐。”她冷冷地说了这句话,快步地走开了,风儿将她的衣衫长发吹到足迹之后,我第一次感觉这个女子是与此与众不同,表面顺从淡雅,骨子里却有一股什么也倾压不倒的倔强与骄傲。

他在秋千下静默,直到秋千无力地停下。他对隐在树后的我说:“跟着她,别太紧,尽可能让她感觉自由——自由,我何尝不想给她。”他的豪情万丈,儿女情长,注定都要被这番事业所埋葬。

我跟了过去。她走得真快,那天的风很大,吹得这瘦弱的人儿要上天,如果她真的上了天,或许连月宫里的嫦娥都要自惭形秽。

跟着她——别太紧——尽可能让她自由——他的每一步都大胆自信,唯独对这个女子如履薄冰,当初也许就是因为我看到他身上残留的这些真挚至极的情感,才会义无所顾地辅他成事。但是到最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这样的大家庭中,只有胜负,没有真情。执迷系亲,必死无疑。

我做到了,我离得很远,远得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听不清她嘴里发出的诅咒。

她终于走累了,停在一个池塘边上,站了很久很久,一动不动。曹植描洛神说,其形也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或许她就是洛神转世。

我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她站这么久似乎有点过头了。我靠近了点,她没有动。我心急了,再靠近一点,她突然站上了池石,不好!

我飞身扑去想要拉住她,她却突然转过头冰冷地盯着我,满脸的泪痕。

我狼狈地收了扑势,方才太过紧张,差点收身不住扑到池里去。她嘴里浮起了笑,应该是被我的动作与神情逗乐了,却一直忍住不笑,板着脸盯着我:“你跟够了没有?让我一个人,让我真正的一个人呆一会儿,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

她笑了,她平时有笑,但总是笑得很虚假,好像戴着一个会笑的面具。但这个笑是属于她的,真实的,冰冷,骄傲,自嘲,孤独。

“他担心你的安全。你不应当面与长女叫板,连他都要忌她三分,何况是你。”我向来藏不住话,如实说。

“我怎么了?我是庶氏所生,所以连为自己妹妹伸屈的资格都没有么?”她狠狠盯着我。

我退后一步,感觉她的眼光在灼伤我:“不敢。——我是粗人,说不得什么大道理。只是说大家都看得见的事实,在这个大墙院里,你是他唯一的亲人,我是说,真正可信的不可分割的血脉,你是他用一切都换不回来的财富,你不知道他用了多少力量来保护你,这些力量若是用在与她夺势上,胜机更大,可是他没有,丝毫都不敢动,怕你有任何损伤——你不笨,你应该会懂的。”

她冷淡地拂去吹在脸上的发,无所谓地转过身去。

“他让你来保护我,是不是屈就你了?你是大英雄,应该更有建树才对。”

“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相比杀敌,我更喜欢这里的生活,安静,干净,我不想做大英雄,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辰时朝食,申时夕食,就像你一直的生活一样。”我说的是真的,从他把我调到这里来暂护她那天起,我就向往有朝一日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她不再说话,这次风吹乱她的头发,她都没有去拂。她站着,我也站着,风越来越大,我站在上风处,为她尽可能挡去风——其实我有更好的办法,但我知道她不喜欢,她不喜欢一切刻意的东西。

过了很久,她轻弱地说:“我都知道,但是这样的生活比面向大潮大浪还要累。其实我只是想要偶尔的自由,真正真正的做回自己,而不是每天这样,在一个没有笼子的监牢里活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已经有了哽咽。

我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退到听不到她的哽咽声,然后我转过身,控制好自己的力音好不激怒她:“现在你就可以做自己。我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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