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娘紧张地模着自己的脸,抚着柔顺的黑发:“你瞧瞧,我是不是老了?是不是不像年轻姑娘了?”
“没有,没有,你还像我小时候见到的一样,一点都没有老。”燕飞由衷赞叹。
可是向来自信的金娘却没有半点听在耳里,她镜子不停地照,仔细地照,生怕照到岁月的裂痕:“不行不行,我得快点摘下来,我要等在他出现的那天戴上,这么早戴上就没那么惊喜了。”金娘紧张地解着项链,只是越解反而缠得越紧,终于勒痛到了脖子,“哎呀!”她吃痛叫了一声,惊恐地转过身,雪白的脖子子见了红,已被项链扯出了一条淡淡的血痕。
燕飞忙起身帮她解,可是却一直解不开,金娘一直痛哼着,她的手越发颤抖。她四处寻着什么东西来剪断这金线,然后她的目光突然定在了镜子上,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她看到镜子里面站着一个人,高瘦,纤细,身形优美,黑衣长衫,黑发高束,像镜面上的一笔浓墨。这个人正冰冷地对着她微笑,手却向两边虚空拉着,好像无形中在勒着什么东西。
她在低头看,看到金娘脖上的金线像是被什么东西牵住了,一直死死地往两边勒切,怎样都拉不开。
“快些解开,快些解开吧,好疼,我喘不过气来了。”金娘弯着腰好让燕飞解开,像个孩子般哭了。
燕飞已经全然傻了,镜中人的笑容那么熟悉,样子就是她眼中好看的样子,却做着这样残忍的事情。
她拉了金娘一把,好远离那面影射着人的镜子,她不敢再看那镜子,宁愿相信自己眼花:“很快的,很快就解开了,很快就不疼了。”
但一离开镜子,离开那个人的注视,金线突然就松开了。金娘直起腰握住了她的手,悲凉道:“不用了,不用解了,没用了。”她垂头模着金钱勒得血痕斑斑的脖后根:“他最不爱这些残缺的东西,我已有了瑕疵,他再不会多看我一眼了,再不会了!”
“不会的,不会的……”燕飞很想安慰她。
金娘推开了她,悲容中带着狠厉:“都怪你,都怪你,若不是你们多事,就不会变成这样,你们都会付出代价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你而已……”燕飞手足无措。
金娘恨恨地瞪着她,眼中泪水狂乱,悲哭着跑回了房间,她用力地关上门,砰的用力一声,几乎震破燕飞的耳膜,她心酸地敲着房门,对着里面安静无声的金娘劝求道:“金娘,你别难过,我帮你解开再说呀,金娘,你跟我说说话呀,金娘——”
金娘将自己关在里头,再没有了声音。
这时她看到镜中的人对着她冷冷地笑,冷漠的眼里闪出邪恶的光芒——镜里的人打开了房间的门,飞快地伸出手,扼在了金娘伤痕累累的脖颈上,她将她整个人用手扼钉在了墙上,金娘没有任何还手能力,只是惊恐地瞪着眼睛看着她。燕飞不知道她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可以将一个人生生钉在墙上,没有半点反抗能力,她一直将金娘箍钉在墙上,高束的头发因为冲力太大而散落,乌黑的长发像着了魔性一样,扑爬在她的背上,在微风上漾着……
燕飞感觉冷风中自己的眼里溢出了滚烫的泪,为什么是你?纵使你再对万事不在乎,纵使你再不喜那人,你也不能去伤人性命?而梦中这些真实的得不能再真实的画面,究竟要不要说出来?又会给谁带来伤害?她的眼里漂浮着宋令箭的脸,五年的种种,偶然的笑颜如花……
“什么人?”陪同燕飞一起的牢头突然对着某处叫道,他用力拉过燕飞,一点也不懂手劲轻重。
燕飞突然感觉害怕极了,她觉得黑暗中有眼睛在盯着她。
“嘿嘿嘿,嘿嘿呵呵……”响起了一阵梦呓般模糊的笑声。
“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差远了!”牢头紧紧拉着燕飞向一个方向大步走着,然后猛地停了下来,似乎抓到了谁。
“什么人?!”牢头冷喝。
“嘿嘿嘿,嘿嘿嘿……”笑声很近,仿佛就在四周。
“半夜三更的,要醉回家醉去。”牢头对着谁观察了一会儿,带着燕飞走了。
“牢头大哥,方才是怎么了?”燕飞的手臂被抓得生疼,弱声问道。
“哦,是个酒鬼。大半夜的窝在街巷处,若是燕老板独自走回来,定要被吓死。”
酒鬼?燕飞顿了顿脚步:“请问,那酒鬼是什么模样?”
“灯烛不旺的,看不太仔细,一脸胡子,又脏又臭。”牢头简道,转而又问,“莫非燕老板认识?”
燕飞苦涩地笑了:“这镇上,原来还有其他的酒鬼……”
“要不然,燕老板为是哪个酒鬼?”
“没……没什么……”燕飞一脸悲伤,紧闭的嘴似乎召示着很快又要流泪。
牢头恻隐道:“燕老板还是保重身体吧,这人吧,其实就图个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其实我看大家伙儿,都挺担心你的。”
燕飞撇过头去,微弱道:“是么?”
“我不说哄人的话。方才……”牢头突然掐掉了话头。
“方才什么?”
“方才没什么。反正。我也不太会说话,话糙理不糙。好好活着便是。”牢头掐断了对话。
燕飞淡淡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他在庄里作鬼吓我,也隐约猜到了会是他与金线有关。我以为,我真心待他,他会消除介蒂,与我们一起好好生活的。”
“原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燕飞的唇冷漠地扯出一个冷淡的笑:“是啊,早就知道了。却不愿相信那是真的。他几番进入绣庄,我明明都听见了,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任着他来,到了今天的境地……”
“这……这……”
“就这样吧……我什么都管不了,也什么都不想管了……”燕飞风干的眼纱又湿了。
“这……不管倒也省心。操心的人哪,心容易犯病……”牢头的声音越来越小,怕是伤害了这垂泪的人儿。
两人一灯慢慢前行着,牢头转头看着燕飞,恻隐显然于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