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路疾步行到了警察署。(请记住我们的网址)
到那儿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这时候暖洋洋的旭日从东方升起来。耀在这片美丽丰饶的土地上。温柔明媚的细小光线,绵长温暖的,像是红色的绒绒衣。一片绮丽芳华。
她淡淡地吁出一口气来,然后伸出抚了那额上因为一路步行而滋生出的细密的汗水。
方才,她倒是一路走将过来,精打细算着,只为了省下那一点点可怜的车费。这不禁让她仿佛又回归到了曾经失落的童年,卑微着,常靠大户散下的救济粮度日。
其实,她何尝不想过上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然,这现实的一切似沉重的枷锁,总将她本是挺拔的背脊渐渐压垮。终于如今,练成了她这般比生活还要会生活的模样。
她朝那警察署半镂空的铁门内张望了。这时候,那门外的岗哨还未当值。只留下门外那看似懒洋洋的梧桐树,在风中恣意招摇。
幸而在来时,已叫那客栈中的杂役替她有偿跑腿,到纱厂请了假。她这才有充足的精力和时间来与玉珍,盼她平安。可即使是这样,她的心还是忐忑的。怕昨日那出事又生什么变故。
就这般惶恐地等了一阵儿。便有那背着步枪的黑衣警察,出门当值了。其中一个人看到香卉,突兀地吹了个响亮的哨子。惹来另外几人的一通笑。
“你不是昨天那个小姐?好早!”其中一个面善的警察朝着香卉打了招呼。香卉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
这里另外几个同出门的警察,显然已不是昨日那一拨儿当值的了。至于面前与她说话这个。她倒是不太有印象。
她撇过眼角不经意瞅了那警察的面容。方想开口询问玉珍的情况,不料那警察却是当先地说话了。
“你还不知道?昨晚又出事了!”那警察一边说着,还不忘伸手掩了一个哈欠过去。懒洋洋的模样,究竟让他话中出事的成分降低了不少。然而,却还是让香卉一阵心惊。
“出事?”她喃喃,睁大了眼睛听他说下去。
“是啊,可不是!”那警察见香卉认真,将那身后背着的步枪微微调整后,才神秘兮兮地开口。
原来,昨晚与玉珍起争执的那几个外地客商,其中一个于半夜死在自己在省城的小公馆中。警察署方面已经怀疑是昨晚那几个黄包车夫有意寻隙滋事,致使被害人身亡。那几个与此案有牵连的黄包车夫,都已被捉拿归案。
“听说此事已经上报给警察厅了。你说的那个叫做王玉珍的,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那警察说了一句,还不忘摇了摇头。
身旁,那几个哈欠连连的警察,亦是一口抱怨。
“妈的,昨晚那出事倒是累死老子!不过那商人死得倒是恶心,脑壳被人敲爆不说,连脑浆子都给流了一地!”不远处一个搂着抢的大鼻头警察突然开口。然后划亮一根洋火,点了一根卷烟猛吸一口,“真他妈太恶心了!”他脸上现出一片厌恶的神色。
那身旁几个警察听罢,都是一通取笑。
“谁让你昨夜非要跟着张二同去,又不是你当值!”其中一个夺过那人的卷烟,放在嘴中一阵吸。惹来那人一通不满的牢骚。
身旁的香卉看到他们这般,一颗心只是忐忑不安。于是央求着那面前的警察,想进去见玉珍一面。
“这位长官,我预想这一切定是有误会。求您通融通融放我进去……”香卉哀哀地求着,倒是让面前那位面善的警察一阵为难。
“这可不行,我们有规定!”那警察说了句。方想再说什么,却正好听到身后有人厉声训斥。
“小宝。你这家伙不要再装老好人!一会儿厅里下来检查,你过来好好站岗!”不远处一个年级稍大的警察说了一句。然后上下瞅了一眼香卉,一阵不怀好意地笑。
香卉心中知晓,这些人都是一些识钱不识人的人。便从那贴身的口袋中掏了一把铜子出来,走过去递给那年级最长的警察,想寻求他帮助。谁知,那警察却连看都不看的,只是轰了。
“好了好了,你快走,我们上面有规定!”他说了句,然而一双眼睛却从那一把铜子上移开。
香卉心中料想他定是嫌少。可是自己除了昨晚递出去的那个银元外,这已是全部的家当了。正踟蹰间,忽听到那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钱小姐,你在这里作何?”石先生从一辆气派的外国轿车中探出头来,瞅着香卉说了一句。
香卉回过头去,见是大福客栈的石先生。不免脸上有些尴尬。便没有理他,径自朝远处走开了。谁知那石先生倒是不依不饶,竟是命人将车紧跟着香卉,像是阴魂不散似的,直跟了她老远。
身后,那几个带着大檐帽的警察都是一阵面面相觑。尤其是那个年纪稍长的警察,还不忘朝着他们的方向啐了一口。
“我呸!”鄙夷的声音。
香卉见石先生这样跟着她,心中着实生气。她本就对玉珍之事一时无措,谁知这石先生,竟又像是故意要找她麻烦看她好戏似的,只让她一时郁结。
“你到底想怎么样?!”香卉回过头去,望了坐在车后座的石先生一眼。
隔着那看似一尘不染的汽车窗子,她看见自己的一张气红的脸也发射在了窗玻璃上。影映着那石先生的一张半开玩笑的脸,倒是极滑稽的所在。
那石先生见香卉终于停下来与他说话。自是打开车门,从汽车里钻了出来。
“要是钱小姐不在意,便与在下去喝杯咖啡!”他说了一句,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香卉一眼,“我想,我是有能力救出玉珍的。”他说。
路旁,是种着两行整整齐齐的白杨树。繁复的仍旧富有生机活力的墨绿色树叶随风飘动。在那粹白的阳光下闪着密密匝匝的白光。很是好看。
这时候,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学生从马路上如一阵风似的穿梭而过。黑色的学生制服衣角,在风中打着骄傲的旋儿。倒是几多招摇的模样。
这个时代,终究是有钱人的时代。那罪恶的金钱,总是像生命一样,蓬勃不止。让人发狂,让人心醉,让人迷失。
香卉下意识地盯了那辆停在路边的外国汽车。黑色的锃亮的车皮,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熠熠生辉。灼灼的映入人的眼,是一阵刺啦啦的疼。
“钱小姐,我该说的都说了。若是你愿意让我祝玉珍一臂之力,我即刻就会安排你们见面……”身旁,石先生突然开口。望着那直盯着落地窗外发愣的香卉,默默地说了句。
香卉听到石先生说话,继而转过头来。望着面前的石先生,眼中现出复杂的光。
“我自是同意。相信玉珍也不会拒绝!”她说,可是那眼神却是黯了又黯,“你知道,我们如今无力回报……”
石先生扑哧一声笑了。然后摇着头,端起面前方桌上那杯似乎早已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甫放下杯子的时候,从杯中溅出的浓黑的咖啡汁,竟欢呼雀跃地玷染了那看似一尘不染的蓝格子桌布。
“就当做是朋友。你知道,我没有居心!”他说。然而在他微微牵动起嘴角中,香卉却只看到他那一口狼狈的豁牙,像是无底的黑洞一般,徐徐地绽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