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萏辛院位于丞相府西南侧后院,从夜蓥池举步登上水榭,可见后面几株粗大的参天松柏,终年郁郁葱葱,浓荫避日。隔着松海,榭上的人只能影影绰绰见到萏辛院飞翘的屋檐。
休休独自站在水榭上,澄碧的池水,正绿了半幅繁茂的莲叶。她默念着天际教会她的诗句,辗转的目光停留在柳荫上。那里栖息着几只燕子,相互呢喃,那些话又是休休听不懂的,接着扑腾着翅膀往远处高飞。
休休想,这些燕子能不能帮她给家乡的天际捎个信呢?
虽然没见什么官家小姐的钟鸣鼎食,独门独户,吃穿无忧,这样的日子对习惯了贫穷的休休来说,已经是做梦都难以想象的奢华了。但是她不习惯,甚至感到了寂寞。是的,她觉得自己像个折了翅膀的鸟儿,被那个相爷囚在笼子里了。
记得离家的时候,母亲曹桂枝眼里丝毫没有分离的哀伤,恰似有了盼头,眸光发亮,她说:“幸好生的女儿可人,才让相爷中意。休休,娘下辈子靠你了,替我争口气。听见没有?”
娘的话说得透明,休休感觉自己好像被卖了,一颗心掏空般的难受。
想到这里,她微湿了眼睛,幽幽叹道:“他为什么独独看中我呢?”
“看中的就是你。”
冷不防一声落下,休休惊颤,惶惶地回头去看,沈不遇不知何时站在后面,目光深邃地看住她。她惊骇,随即偏过头去,避开那道比刀子锋利的眼神。
“这样的小姐日子,你应该感到满足。”
沈不遇信步走至休休身边,望着接天莲叶闭口不语。本来不大的水榭一时静极了,休休似乎能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这个人近在眼前,就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让人窒息。是那身鲜艳的盘锦宝相金丝的朝服,还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慑力?此时他的眉端缓缓放开,声音沉静,“跟她好像。”
休休抬头,不由问:“谁?”
沈不遇只含糊地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其他,“按理来说,相府的小姐需懂《女诫》、《女训》,熟读《烈女传》,深知修德敬慎、专心曲从的道理。你刚从乡下来,这些暂不强求。但那些平时的规矩礼节,必须谨严遵守,免得被人看不起。”
他见休休一脸困惑,索性道:“我的意思是,后天带你进宫见蓉妃娘娘,我先让宫里的嬷嬷教你一些宫规礼数。”
休休脑子嗡的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脸色像鲜花怒绽,红透了。沈不遇看在眼里,淡淡一笑,轻描淡写道:“蓉妃是沈家皇亲,让你进宫,只是家叙而已。”
“你不是想见见江陵的繁华气派吗?我会让你如愿的。”临走时,他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话。
沈不遇一走,休休怔怔地站了半天,直到燕喜找她才缓步回院子。燕喜听说小姐要进宫,喜得拍手笑道:“小姐却是好福气。听说相府除了两位夫人,就是少爷小姐也没见过蓉妃娘娘真容。”
休休想起一桩心事,便问燕喜,“我爹娘以前在相府,一个是泥水匠,一个是丫鬟,你是不是听说过此事?”
燕喜想了想,摇头说道:“我和翠红都是两年前进府的,不清楚以前的事。再说,府里的人都是谨言慎行的。知道小姐爹娘的,除了老爷夫人,也就是福叔了。”
休休将父母之事暂搁一边,因为让她惶惶不安的事就在眼前。想想自己只是从未出过远门的小丫头,此番却要进宫拜见尊贵的娘娘,简直难以想象。听人描述皇宫气势如何雄伟恢弘,宫里的人举手投足不能有丝毫纰漏,愈想愈紧张,到了夜里,她翻来覆去不能入眠,数着更梆敲击声,到了后半夜才迷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