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弟子随即跃出,一左一右抓住了叶迹风的双臂,将他架起。叶迹风之前被步成峰打了一掌后已是受伤不轻,此番又挨了聂屠神的重击,自然无力反抗。步成峰转头对一个矮矮胖胖四十余岁的汉子道:“师弟,拿我令牌,把他关去地牢。”
那人是步成峰的师弟,名叫吕成涛,他应了一声后,便和两个弟子压着叶迹风离开了。步无痕想要阻拦,却被步成峰一把抓住了。
叶迹风被他们带到了圣峰上的一座黑色石堡,门口有弟子把守,石堡的门是一个巨大的铁闸,上面有个尺许见方的洞孔。
吕成涛使劲拍了拍铁闸,片刻后,方孔处出现了半张人脸。吕成涛掏出一个令牌晃了晃,说道:“开门。”
伴着一阵吱嘎之声,铁闸慢慢升了上去。几人跨进石堡,向里走了一程,又经过一道铁门,进入了一个地道,两旁墙壁上排列着几盏油灯。地道一路向下倾斜,走出数十丈后,尽头是间囚室。吕成涛在叶迹风手上扣上了铁镣,随后将他往囚牢里一丢,咣当一声,将牢门紧紧锁上,转身同两个弟子一起走了。
叶迹风委顿的坐在狱室里的稻草上,全身上下都酸痛不已,但比起身上的伤,心中难过更甚:偷带步无痕离山失败,自己又被关了起来。步无痕恐怕就此会被他爹爹逼着嫁给那姓聂的了。
兀自神不守舍,心绪不宁时,突然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道:“小子,你是谁,为何进来的?”
叶迹风吓了一跳,这才发觉原来囚室里还有别人。转头骤眼瞧去,只见角落里坐着一个满脸虬髯,瘦骨嶙峋,衣衫破烂不堪的汉子,他头发长的遮挡住了脸,因而瞧不清面目,听他口音,似乎年纪已然不轻。
那人道:“你是天山派的弟子吗?”
叶迹风定了定神:“不是,晚辈是玲珑派的。”
“玲珑派?没听说过,你师父是谁?”
叶迹风道:“我有三个师父,他们都是辟谷隐居之人,前辈估计是不会知晓的。”
那人“嗯”了一声道:“即便是有名的人,我也未必知晓,在这囚室里呆了十年,早就不知外面的江湖是什么样了。”
叶迹风甚是讶异:“前辈已经被关在这里十年了吗?”
那人道:“记不清了,总之很久了,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吧。”
叶迹风心想:“难不成是天山派的仇家,被天山派抓住了而关在这里的?”却听那人又问道:“小子,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被抓到这来?是不是得罪了步成峰?你怎么得罪他的?”
叶迹风思忖道:“我是怎么得罪步成峰了?在华山和他的弟子起过冲突,在天山想私自带他女儿离山。嗯,除此之外也没怎么得罪他,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他却非要取我性命不可,要不是痕儿以命相挟,这会儿已经被他打死了。”想起步无痕,胸口一酸,心道:“不知道痕儿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被那个姓聂的带走?”
那人见叶迹风低头不语,便扬声道:“喂,怎么不说话了?你到底为何被步成峰关到这来,快说来听听。”
叶迹风回过神来,向那人望去,寻思道:“这人在囚室已经呆了这许多年,定是寂寞无聊之极,就陪他说说话解解闷罢。”于是将自己怎样认识步成峰的女儿步无痕,同她结伴去华山参加华山大典,大典之后陪她回来天山,无意中听到步成峰和聂姓之人的谈话,以及偷带步无痕下山被阻拦等经过,大概的说了一遍。
那人听完后说道:“原来是这样,步成峰用自己的女儿去换得聂屠神的信任,以助他消灭华山派。女儿是他称霸江湖的棋子,你就这么偷偷带走她,怎会让他不怒?”
叶迹风道:“那个姓聂的人是叫聂屠神吗?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人道:“江湖上姓聂的高手不多,能和步成峰称兄道弟的,必然是那个号称剑圣的聂屠神。”
叶迹风道:“还未请教前辈大名。”那人答道:“我叫冯成翼。”
“前辈是因何被关在这里的?”
冯成翼长长叹了口气,隔得半晌,苦笑道:“我被他关在这里,是因为一个武功秘笈。”
叶迹风道:“武功秘笈?”
冯成翼道:“小子,你听过‘万象归元功’没?”
叶迹风暗想:“万象归元功?怎么这么耳熟?”猛然想起,是在那座蝙蝠洞中的刻字里见到过的武功名称,当下月兑口说道:“是谢长空练的那门功夫吧。”
冯成翼嘿嘿一笑:“小朋友知道的还不少,连谢长空的武功也晓得。”
叶迹风道:“我和步掌门的女儿在来天山的途中被一个怪客追杀,逃跑时进入过一座满是佛像的山洞,在那里见到了谢长空前辈的刻字。上面写说他从摩诃教偷出来一本武功秘笈,名叫‘万象归元功’,练成后便去挑战中原各大门派,后来不敌通灵卿大侠,重伤逃至山洞后自知命不久矣,在临死的时候在洞壁上写下了这些字。”冯成翼道:“原来你到过那座佛洞。”叶迹风道:“那山洞里还有一堆乱石高起,我想应该就是那位谢长空前辈的坟墓,却不知是谁给他葬的。”
冯成翼道:“你猜的没错,那里确实埋的就是谢长空的骸骨,是我给他埋的。”
叶迹风道:“原来前辈也去过那里。”
冯成翼道:“我去到那的时候,谢长空已经是化为白骨了。他虽然是我的杀师仇人,但我敬重他是一代豪杰,不想他连个葬身之处都没有,于是便在洞中挖个坑把他埋了。”
叶迹风问道:“谢长空杀了前辈的师父?”冯成翼道:“是的,当年谢长空挑战各大门派的掌门,我师父烈火上人,也就是前任天山派掌门,就是丧命在和他的比武之中。”叶迹风又道:“这么说前辈是天山派的?”冯成翼道:“不错,步成峰就是我的师兄。他也是因为我们的师父被谢长空打死了,才得以接掌天山派。”
叶迹风道:“既然前辈和步掌门是师出同门,那步掌门为何要囚禁你呢?”
冯成翼直了直身子,说道:“这个就要从通灵卿和谢长空在天山虎眼峰的比武说起了。当年谢长空被通灵卿打败,在峰下又遭众人围攻,负伤逃走后就从此杳无踪迹。我师兄步成峰昔日也参与了围攻谢长空的一战,他认为谢长空重伤之余很可能并未逃出天山,而是死在了天山的某处。
天山极寒,大部分时间都被积雪覆盖,一年之中只有两个月的天暖雪融。到了每年的六、七月,步成峰便派出很多人去搜山以寻找谢长空的下落。其实他要找的并非是谢长空的人,而是那部谢长空从摩诃教偷出来的‘万象归元功’的武功秘笈。江湖人人都知,谢长空就是练成了这门盖世神功才几近天下无敌的,学武之人自然个个都想得到,更别说一心想要称霸江湖的步成峰了。
但是天山延绵数千里,天山派找了许多年也都没有结果。直到有一年的七月,我被派出去搜山,机缘巧合下,终于在一个佛洞内发现了谢长空的骸骨。果真如步成峰所料,他的确是死在了天山,他的葬身之地极为隐秘,才使得大伙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
叶迹风道:“那座佛洞是在一个风口后面的矮山之中,那矮山被三个赤色的山所挡住,确实是很难发现。”
冯成翼点点头,继续说道:“谢长空尸体旁边留下了一本名为《破穹苍》的书卷,那正是步成峰要我们搜寻的‘万象归元功’的武功秘笈。我回到天山后,立即将书卷交给了步成峰,我当时心想:找到了神功秘笈,可是立了大功,师兄必然会大大的赏赐于我。
谁知步成峰拿到了书卷后,却说‘万象归元功’共有两卷,还有一卷《归元决》,问我哪去了。那洞中只有《破苍穹》,根本没有《归元决》。我如实和他说了,他却不信,一口咬定是我私藏了《归元决》,于是把我关了起来,逼我交出来。哼,如果我要私藏的话,何必把《破穹苍》交给他,两卷全留下来岂不更好?”
叶迹风道:“那山洞刻字中也确实只是说了《破穹苍》,没提过什么《归元决》。”
冯成翼道:“那《归元决》是有的,只是不在洞中,定是被谢长空藏在别的什么地方了。步成峰对此应该也是心里有数的,他关我的原因其实不只是怀疑我藏起了《归元决》,还有个重要原因是:《破苍穹》是我交给他的,他必然怀疑我看过了。他自己要独享神功,绝不允许其他人也看。所以即使真有《归元决》,我一同交给了他,他同样不会放过我。只是那神功缺了半卷,步成峰即便聪慧绝顶,必然也是很难练成的。我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是没有练成,要不然他早就将我杀了。”
叶迹风道:“原来是这样,那前辈当初真不如不交出那部《破苍穹》了,那样也就不用被困这么多年了。”
冯成翼道:“其实步成峰原本的武功已是极高,即使不练那‘万象归元功’,在江湖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能和他一较高下的人寥寥无几。虽然他把关我在这受苦多年,可我还是得承认,他是个不世奇才,天山一派高手奇士历代辈出,无一能像他这般天姿卓绝,奋力上进,不但在同辈中出类拔萃,更是远远的青出于蓝。他接任掌门后不久,就开始扩大天山派的势力,短短数年内便吞并了周围大大小小的数十个门派。那年在阿尔泰山,他独自一人挑了整个天绝门,此役过后,秦岭以西黑白两道的正邪人物,无人不对步成峰三个字闻风丧胆。他大兴土木,在这博达高峰之上建造坚固雄伟的雪莲宫。天山派在他的雷历经营下,压倒了昆仑,成为了西北第一大派。同少林,武当,华山,乾坤派并尊为江湖五大派。只是他的雄心远不止如此,他花这偌大心力,便是想要有朝一日能让天山派压倒天下所有的门派成为武林至尊,他要天下武林之士,个个遵他号令。所以他才迫切的想要练成神功,让自己天下无敌。”
叶迹风道:“步掌门为何想要称雄天下呢?”
“为什么要称雄天下?这个不是每个学武之人都人梦寐以求的吗,哪个人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大部分人能力不及做不到罢了。那步成峰满月复野心,又有这样的实力,自然会是全力一试。”
叶迹风从小和师父辟谷隐世,什么称雄江湖,唯我独尊之类的想法却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
冯成翼打了哈欠:“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不说了,明儿个再慢慢聊,咱们今后有的是日子呢。”说罢闭上了眼,不久沉沉睡去。
叶迹风思绪起伏,想着冯成翼刚才的那番话,心道:“步掌门野心勃勃,将来江湖之上必然会是遍地血腥了。唉,偏偏他又是痕儿的父亲。”担心了一阵后,又突然觉得步成峰称霸江湖与否,与自己毫无关系,此刻该担心的是如何能从这里出去,如果像这冯成翼这般被关个十年八年,可有得受了。想到此处,心中烦乱,便盘膝坐下,入静练功,想定下心来。可不到片刻,便即难以为继,久久不能宁定,一会心想步无痕一定回来救自己,一会又想她可能已经被那个聂屠神带下山去,永远也见不着了。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后,慢慢的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