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张威严肃穆、雍容华贵的脸,手端茶杯坐在桌上,傲然凌然。
她安静地跪在地下,等待董贵妃的开口。
自进了凤仪宫,时间已过了两个时辰有余,而董贵妃也凌然地坐在桌上啜饮了两个时辰地香茗。那副怡然自得样子,宛若静心欣赏一台戏般,只是间或略过她的身影,那抹射向她的眼光中盛满了不屑与打量。
她,定然是在从上到下地审视自己吧,那种高高在上的审视犹如审视菜市场上的市井小民。
良久,董贵妃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顾倾夙,你可知道哀家今日叫你过来,为的是何?”
她拂在地上,“奴婢不知。”
董贵妃独自将她请进凤仪宫,也无非是劝她离开楚亦宸,她又如何猜不破?
“听说,你是宸儿从街上买回来的?”董贵妃若无其事地问道,却一开口便直刺她的痛楚。
她依旧安静地拂在地上,“是。”
“也就是说,你只不过是楚王府的一名婢女而已了?”
董贵妃的声音忽然一转,她的身子也不由一震。
记得楚亦宸曾说过的,将她买来,不是让她做奴婢,亦不是让她做牛做马,他将她买来,只为还给她一个自由身,只为永远永远她都属于她自己一个人。只是,这些话是断然不能说与董贵妃听的,否则恐怕随之而来的,会是董贵妃更暴烈的勃然大怒。
“是。”
董贵妃鼻息冷哼一声,却是放下了杯子,“外面看起来倒是凉快得很,不如,随本宫一同出去赏月吧。”
话语虽带着询问,却不容有一丝反抗。
她只得乖巧地站起来,随董贵妃出了屋。
来到院中,董贵妃已经拣了稍大的石凳坐下,凳后一排翠竹随风飒飒地摇曳着,发出一阵刷刷地声响,外面的月光很亮,偌大的凤仪宫被一片银色地月光笼罩住,如同月亮上的广寒宫。
“随意坐吧,你已跪了半天,想必腿也痛了。”屏退身后宫女,董贵妃指向对面的凳子。
她仍旧跪着,不敢起身,“奴婢不累。”
“是不累,还是不愿坐在本宫身边?”董贵妃缓缓舒一口气,“今晚的月亮很圆,记得上次看到这样明亮的月亮,还是本宫十五岁的时候,那一年本宫初次进宫,就是在这么明亮的月光底下,被批阅奏折晚归的皇上瞅着……”
追忆至此,董贵妃忽然回过头来,望着她道,“当年,本宫也不过是个浣衣局的小丫头,也曾同你这般年轻貌美,对皇宫中的生活充满了向往。只是,你又可知道,假如让本宫再重新选择一遍人生,本宫决然不会再选这条道路!”
董贵妃的话,让她的身子一震。
董贵妃继续说道,“你还年轻,眼中看到的不过是皇宫中的耀眼繁华,却殊不知六宫粉黛失颜色的道理,入了宫中的女子,哪个没有得过恩宠,最后还不是失宠后全都孤零零地死在了深宫,就算是得意到了最后,成为一国之母,身上也沾满了无数的血腥,这样的生活,可是你想要的?”
她没有答话。
董贵妃继续道,“哀家能明白你那种心情,自小凄苦无依,过惯了穷苦日子,猛地被一个有权有势品貌俱佳的王爷看上,断然会心存幻想。只是,你真的觉得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么,你可知道有一句话,叫做高处不胜寒?”
她一愣,随即泛出一丝凄然。
董贵妃的话语字字如钉,却全都无一例外地射到了她的身上。
只是,她又如何能怪她呢,贫贱落魄如她,遇到了一位前途光明的王爷,倘若换做她是旁人,也会怀疑自己是心存妄想的吧?
“贵妃娘娘,奴婢从来都不曾想过要攀龙附凤,更不曾有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奴婢虽然自小清贫,但娘亲自小就教导奴婢,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直,不以贪便宜而丧失品格,亦不以追逐富贵而放弃尊严,”她拂在地上,声音却不卑不亢,“奴婢只想呆在一座普通的小院中,做一个平凡的女人,相夫教子,与世无争。”
“哦?”董贵妃眉头微挑,“你娘的教导,倒是颇为磊落。”
“所以,”说到这里,她忽然抬起头,目光虽柔弱,却盛满了坚韧,“亦宸……奴婢断然不会放手。”